在她剥虾的时候,娄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却在她抬头望过来时错开视线去看一边。 白知谨问她:“娄老师,看什么呢?” “这边的环境,有点像JM大厦那边,”娄夏暂停了四处张望的动作,若有所思地拿出刚进餐厅时便得到的结论作为答案,“不知道是不是参考了经典的成功设计。” “哦?”白知谨停下手里的活,把自己剥出的完美龙虾肉和苏南舟面前的狼藉碎肉调换,“娄老师一般该怎么界定参考呢。” 这个问题出口得比别的话都要重一些,娄夏忍不住抬头去看她的表情,实话实说道:“实在是不好界定。” “我理解,你本科读计算机,研究生转读图像方向,攻读机器学习课程的同时参与了游戏相关的课程,在其中扮演设计师的角色,才沿着边缘转向艺术相关的岗位,入职第一家就是Y公司,然后一炮走红,”白知谨把盘子里的一根芦笋仔细地切成三厘米长,“作为主美,你的作品版权归公司所有,Y公司法务部会替你做维权的事,所以你自己有体感的很少。” 娄夏放下了刀叉:“……你调查我?” “不用这么警惕,这些都写在你的简历里。”白知谨保持着端庄得体的笑容。 娄夏眉头皱得更深:“你怎么看见我的简历的?” 白知谨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你刚毕业的时候,和Y公司平行面试了好几家公司,其中一家,就是奈蔚的宣传设计岗,你面试过了,但是没来——还记得吗?只不过,现在我们改名叫奈斯了。” 娄夏一脸狐疑:“没入职的信息,你们居然还存着?” 白知谨:“只是在数据库留存,而你的名字比较特别,让我记忆犹新。” 她说得滴水不漏,得到的结论又是娄夏从未设想过的深远,于是她选择不再追究那些,清除繁乱的绕回到最开始的线头:“确实,如果我将来想继续做个人工作室——当然这只是我的目标,目前还没实施——那么小白姐你提到的版权问题,确实很重要。” “娄老师,人可不能只想着以后。”白知谨的背挺得很直,“未雨绸缪,才能避免措手不及。” 服务员过来收主菜的碟子,她把面前苏南舟切出的那盘狼藉一推,微微向后倾去:“更何况,现在就已经有人在动你的奶酪了。” 这是什么意思?娄夏等着她说下去,可是白知谨只是手掌向上示意她尝一尝新上的甜点,那是一道芝士柠檬挞:“低卡的,却很浓郁,说是加了适当比例的魔芋粉代替面粉,娄老师尝尝。” 娄夏的胃口被吊在别的地方不上不下,一时竟有些瞧不上摆盘精致的那一角挞,可是白知谨却当没看见她的急切,她施施然拿起横在盘子前的甜品匙,以勺侧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嚼完咽下:“不合娄老师胃口的话,可以换一道。” “不用,我只是有点饱。”娄夏见她真的要抬手喊人,连忙学着她的样子拿了盘前的勺子,挖了一大口放进嘴巴,这道甜品美味量少,一旦吃了第一口,她很快就吃得精光,娄夏咽下最后一口,去看对面的碟子,白知谨居然也吃得大差不差…… 等等,居然?娄夏强行压下心中的那一丝不该有的危险念头:“小白姐招待得很周到。” 后来,话题被白知谨牢牢攥在手里,娄夏就像另一头的纸风筝,被牵着飘来飘去。一顿饭罢,她加上了白知谨的微信,等结账的时间,娄夏推门出去,春天的正午,暖阳熙和,此刻吃饱了,眨眼好像都慢一些,娄夏抬头看树顶新发出的枝桠,细细的在风里颤着。忽地口袋里手机一震,白知谨发过来一个PDF文件。 娄夏缩回去一些,门头遮住了刺眼的阳光,她看手机屏幕便更清晰一点,点开文件,入眼便是熟悉的风格,这是幺九的画,但是娄夏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看这里,后面的图层没擦干净,发丝断层了,”苏南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边,“还有这里,一看脚腕就是反的,只改了轮廓,这里的脚骨忘记改了……” 听了一会儿,娄夏才终于明白,为什么白知谨今天要带着饭前会把青瓜汁喝光的不靠谱妹妹来,由着她在一边无所事事一中午不说,还亲切地给她剥虾。原因有二,与自己认得是其一,艺术专业则是其二: 近几年人工智能的风刮得相当猛烈。波及范围之广,几乎让所有传统工作模式下的从业者都捏了一把冷汗,但谁都没想到第一批影响的不是自动化与机械领域,而是艺术领域,把那些本就难以谋生的底层画师群体掀得人仰马翻。 有了被机器代替脑洞与画功的案例,几乎每一个画画的人都对AI深恶痛绝,仗着GPU发展突破瓶颈,各类大模型无情地吞咽着全网能搜刮到的所有图像,水印等防盗图的手段在图像预处理的机制前统统失效,绘画版权问题在当前的国度被炒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既然要关注,那么第一步就是要学会甄别,苏南舟作为绘画色彩和情绪色彩一样鲜明的油画艺术家,自然眼睛毒辣、一针见血: “……这个精细程度倒也不是纯生成,但一定是在AI生成的基础上描的。” 娄夏这种有名气的,先前的情况就好上不少,因为“幺九”的牌匾已经有了价值,很多时候并非画本身招商,也很难被替代。而且她刚刚结束“失控世界”主美的工作,开放各个渠道的约稿,一时间商单接的手软,根本没察觉到人工智能给她仕途之路带来的影响。但没发现归她粗枝大叶,白知谨说的没错,已经有人伸手动到了她的奶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