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过第四遍时,齐疆听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心都在坠下,魂无法追随。 那人问:“你好?” 齐疆提捏着一整颗心道:“你好,我找祝春知……” “哦,你是她家人吧,她出去了,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齐疆重重舒出口气,向那位男护士问清楚了祝春知的病房位置和床号。 夜晚11点,齐疆踏进病房时依旧并没见到祝春知。 她去护士站问:“1206房间的病人还没回来吗?” “哦你说长得很漂亮的那个啊,应该是在外面抽烟区呢。” 顺着指示跑着找过去,一片幽静的竹林中站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外边套着件薄薄的大衣。 那人正抬头望着远处,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月光照耀在她身上,漂亮又脆弱,光华天成。 指尖还闪着一抹猩红。 抬手抽那支细烟时,烟雾自鼻尖沁出。但之后,就听见一阵长久的咳声。 声音止不住时,祝春知抬手用帕子捂住嘴。 咳在身体内,五脏六腑都在被这咳声摧残。 齐疆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在沸腾,心痛极了,也恨极了。眼眶顿时又涌出泪来。 她冲过去抓住祝春知捏着烟的手,看着这一世她手心里忽然冒出来的痣,忍着哭腔,质问她:“上一回就是这样死的?!” -------------------- 第46章 让水倒流 【齐疆去世的第四年末。】 那只被赵澜争找回来的卡其色小狗不吃也不喝,瘫在祝春知怀里。 祝春知赶紧抱着它去宠物医院。 搂着它温热的身体时,她想起以前养过的一只名字叫可乐的狗。 那时候齐疆曾拿过祝春知的保温杯,见浅绿色的杯壁上刻着两个明晃晃的大字:可乐。 齐疆笑,祝春知自书架前回头望向她,问:“笑什么?” “假装这个杯子里的清水是可乐吗?” 祝春知彻彻底底将身子转过来,食指的第一指节轻扣在银色书脊上,沉静道:“可乐是一只狗。” “?”齐疆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说错了话,神色无措,保持着拧开保温杯后一手捏瓶盖一手握杯体的动作。 “我小时候养的了,早就已经死了。” 祝春知十四岁时,从野外山林间抱了一只浅褐色的还没满月的小狗回家。 张靖田正蹲在水池间刮着一条草鱼的鳞片,阳光的挥发下腥味更加明显。 祝春知没有喊他,只是将怀里的小狗用深蓝牛仔外套裹着,走近了两步,问:“我能养只狗吗?” “再养只你吧,”张靖田抬头,泛着腥的手从旁边窗台上拿过软包烟送到嘴边叼出一支,“滚。” 那时候连她自己在张家都只是暂住,更何况一只小土狗呢。 祝春知寻了个不深的山坳,给小狗缝了个窝,听小狗吱呜地叫着,拿自己的零花钱到旁村家里养了羊的人那里讨了些羊奶。 小狗几个月时还被偷着养在柴火垛里,祝如敬知道后,让她抱着狗,领了她到张靖田面前,冷冷说:“让她养。” 向来性情暴戾的张靖田竟然也听了她的话,看着祝如敬大摇大摆地把小狗的东西拎进祝春知的卧室,他也只沉默着向外走。 祝春知喜欢极了那只小狗,眼睛湿漉漉的,像齐疆。 可结局也像齐疆。 祝春知住校期间几次给祝明贞打电话,说想听一听可乐的声音,都被祝明贞推拒。几次都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实在放心不下,于是同老师请了假,等进院后,一张湿漉漉毛茸茸的动物草皮被挂在水池间,地上渗流着暗涌的血迹。 祝春知尖叫出声,张靖田从厨房屋内出来,手中持着一锅沸腾的火炉。 炉子中的肉块令她烧灼了眼睛。 她抬手将炉子打翻,滚烫的肉汁汤水倒溅在张靖田身上。 他跳了两跳后,快步冲上前来,对着祝春知抬手便落下啪地一巴掌,口中振振有词道:“怎么,你老子我还比不上一个畜生了是吗?” “就是比不上!你哪里算是个人了?!”祝春知没有理会脸上的疼痛,指着他鼻子骂。 “你个小畜生说什么呢,看我不打死你!”张靖田气急败坏地从水池旁操过一把铁锹,作势要举起砸到祝春知头上。 祝春知没有躲,睁着眼睛迎着。 祝明贞拦住了张靖田的身体,“唉呀你跟她见识什么。” 张靖田手撑在门框上,口中仍然骂骂咧咧的,“不就是一条贱狗吗,我把它砍了剁了烧了扔湖里怎么都行,你不跟这狗一样吗?跟我你还能反了天了不成?!” 祝春知冲进厨房里拿来沾着可疑血迹的菜刀,对着张靖田撑在门框上的手掌,无分毫犹疑地砍揳进去。 小指掉在满是尘土草灰的地上,又被祝春知捡起来,果决地扔进了脏湖里。 菜刀上那只名叫可乐的小狗的血与名叫张靖田的人的血融为一体。 几天后张靖田的债主到医院里讨债,被几个气派的人拦下。 不知谈了什么,出院后的张靖田对祝春知颐指气使:“不让我去告你也成,你去赵家吧。他们找人算过命了,看上你了,好吃好喝的有学上,还能给我挣钱又不留案底。” 于是祝春知依照张家的意愿陪在赵澜争身边,待了十二年。 / 祝春知在夜里惦念着,只有齐疆在乎那条破狗。只有齐疆在乎。 她该去临熙一趟。 她该去临熙一趟的。 去临熙之前,她去见了那个小女孩。 那个齐疆临死前用生命托举着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