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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偶谪红尘道 我在找我的铁铲 2218 2024-07-10 19:02
   她对着空气排练坐进车里如何谈笑得体,稳重成熟地接下父亲抛出的问题,赢来青眼。可惜父亲总是飞快上车,等姐姐慢悠悠地找到另一边车门,绝尘而去。   金鳞洪不爱这些无关的客套,他问父亲要了一辆自行车,自己骑着上学,彰显威风。金芬萍则是将自己的温婉懂事发挥到极致,亭亭玉立得像一尊观音像。   有一天,金芬萍搭的车忽地炸了。金先生恰好是去拿东西,被苏缃在房里留了几刻,叫人代他出面也可以。布置的炸药没能炸死他,但金芬萍和司机没能幸免,金萱嘉也是。她趴在窗口巴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苏缃也跌跌撞撞跑到窗口去瞧。大姐的生母叫什么名字,金萱嘉已经没有印象了,只记得她颓然软倒下去的身子,好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搀她,竟是扶不起来。   大姐的葬礼是苏缃一手操办。那时苏缃生了三少爷,娘家和金先生关系极好,父亲总说奉天的冬日白雪茫茫,只有和身边人手拉着手才能免于被狂风吹走。   不知道苏缃算不算他的身边人,金萱嘉不信苏缃年纪轻轻的甘愿嫁给一个快四十的男人做小。那时奉系远不如现在风光,时时都可能被斗倒关到牢里去,各处都有拉帮结派的,这里怎么不能有?不如牵一牵裙带。   她当时年幼,只当苏缃是住在家里的亲戚,不是自己该敬该畏的太太,另外几位该叫太太的年纪太大弄得苏缃格格不入也是原因。哭声像潮涌,苏缃把愣愣的金萱嘉揽过来,指着金芬萍的遗像问:“你看那是谁呀?”   “是二姐姐。”金萱嘉说完,苏缃立马笑了,又给她几块花生糖。糖是苏缃家里人送过来的,聊以慰藉她的思乡心。那几天她忙得团团转,唯一一次笑就是金萱嘉认错遗像是谁。肃穆沉重的气氛里,只有她们两个笑着。   她最讨厌二姐姐,金芊琅那时不到十五岁,处处要强地充当小大人,金萱嘉最不喜欢她提着裙摆穿行在人潮里。二姐很快嫁人,嫁的是原本定给大姐的人,那个人原本就不喜欢大姐,听说要换人时乐得找不着北。   时常觉得家里空旷。大姐弃世二姐远嫁,家里终于成了金萱嘉独树一帜的舞台。她也变成二姐那样提着裙摆到处晃荡的人,父亲的视线是聚光灯,追着她走。   年纪大了也不喜欢苏缃了。没有人跟金萱嘉说苏缃的坏话,她只是觉得自己有母亲,没事为什么要去找别人的妈妈。苏缃不懂她的转变,仍是笑着贴上来。   想到这里又要因金龙瀚和金芳菲咬牙。   李太太对她不咸不淡,总是要金萱嘉放下身段像个小孩一样表露委屈去求她抱。只有哭出两滴眼泪时李太太才会心软,真的把她看成是自己的女儿疼一疼。   于是苏缃伸手过来就要被打开,在李环露面前却要满脸忧郁地趴在膝头,才能换取李太抬起尊贵的手摸一摸她的头发。金萱嘉觉得这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近年来苏缃家蒸蒸日上,大有超过金家的势头。金先生被踢来南京,苏缃的弟兄就在北京政府里做事。有时还要仰仗着苏缃的手腕,就好比前几次叫她帮忙查案。   从宁鸳房里出来敲苏缃的门时,她还盼着苏缃还与她有当年一样的默契。苏缃没叫她失望,立时就顺手把房门带上了。她慌张地打亮灯证明自己没有胆怯,说:“我在宁鸳那里看到你的镯子。为什么拿去给她?”   这话是问她是不是有意与宁鸳结盟。苏缃披散着卷发,褪去妆容更显老态。在昏黄的灯光里,金萱嘉几乎要以为她要变得和自己那个不屑粉黛的母亲一样了。   苏缃迅速背过身去在脸上抹了点东西。她真的老了,不像指着遗像问金萱嘉那是谁的那天光艳照人。金萱嘉怕她听不懂,伸手要抓她:“你拉拢宁鸳干什么?”   她知道,大概就是苏缃养不住老太,不及年轻的宁鸳会拢住金先生的心意。无非是防患于未然,免得年老色衰帮不了自己。苏缃直视她,说:“镯子是随手送的。”   金萱嘉悻悻甩开她的手,延续了这么多年以来的生分。苏缃顿了顿,说:“你来我这里之前去了哪?”   “去了哪是我的事。”金萱嘉始终和她保持距离,两个人隔着这段距离逡巡盘桓,如同两条立起来前半边对峙的蛇,“你听我问你镯子,就知道我打哪来。”   苏缃不需多想就明白:“你来见我是为了宁鸳。”   “还有那天你从我妈房间里出来,我不知道你们说了什么。”金萱嘉不管她把自己看得多头,只一门心思地说下去,“你克扣我妈的药材,她还不许我跟你闹。”   “你来我这里之前去了宁鸳房间,手上沾到了——”苏缃陡然贴近,奇快无比地捉住她的手腕,手掌翻过来,在灯下露出指间一抹暗红,“这个叫什么?”   抓到门把手时感觉到粘腻,金萱嘉只当是太激动手里渗出的汗,不成想是封火漆的蜡。这东西最近只在一样东西上出现过,而那样东西正好是掀起风波的——   金萱嘉被那抹红色刺中眼睛,答不上话。苏缃认真地看着她:“我认得这个,写信的时候用这个封住。那瓶有毒的酒就是用漆封。你来之前只去了宁鸳房里吗?”   “宁鸳,竟然是宁鸳。”金萱嘉没有甩手挥开她的气力,只好伸手将她的手格挡开了,“她害金峮熙就罢了,为什么要害我爸?我爸死了,分家产也轮不到她。”   金萱嘉往窗边走,妄图摄入一点干净的空气。苏缃跟上她,把她拉回金家:“欢场里浸淫多年,肯定不简单。说不准是以前的相好,筹划着杀了老金好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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