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萱嘉转头看她:“怎么可能,她又不是被抢——” 她又不是像李环露那样被抢来的。母亲淡漠的眼神穿越时间空间,随着晚风拍到金萱嘉脸上来。苏缃拉住她,说:“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也许是我们弄错了呢。” 以前也常这样拉手,那时还没有把她看做是母亲的敌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明显地感觉到苏缃不是自己的母亲,母亲太孤单,她不该依赖除母亲外的别人。 金萱嘉说:“我在她那里看到你的镯子,突然知道你想拉她上同一条船。她那个性子绝对跟我妈合不来。” 兴许是在遵循孝道或是别的什么,她事事都是把生母放在第一位的。苏缃纵容她般摇摇头,用轻柔的声音反问道:“你是不是以为宁鸳是真心依靠我?” 金萱嘉笃定地说:“她要了你的镯子。” “她要是真心跟我牵脉搭桥,就该像你我一样表面不和。说她真心,”苏缃拉着她的手,带着盖在胸口上,有些讽刺地说,“隔着这么一层,谁知道谁是真心呢?” 那一刻金萱嘉以为脑袋被打出一个洞,温热的幻想流干了,苏缃毫不留情强行把冰冷的现实灌进去。原来都是逢场作戏,只是苏太太比李太太敬业,演得逼真。 她触电般撤回手,有种被戏耍了的愠怒:“你把镯子给她,不就是要和她站在一派吗?宁鸳沉不住性子,早和金峮熙骂过千八百回了,迟早有天寻我妈的不满。” 苏缃牵着她安慰道:“她做下这种事,你爹容不了她的。你只要坐在旁边看着,她过不了多久就会下台。” 金萱嘉被她扯到床边,但没坐下:“要等多久?” “这就是你爹说了算。”苏缃仰视她,真诚地说,“不会有多久的,我之前帮你看过那么多人的履历,想调查宁鸳暗地里藏着什么,就是随便一句话的事。” 就算不是在自己这里讨好,也是为了金家上下。金萱嘉放松下来,不解地问:“宁鸳为什么要下毒?” “那就要看高警长他们问得到不到位,他们深挖了不供出点什么才怪。”苏缃手上用点力气,她就在疑云中坐下来,“她那样的家世没人保她,问起话来更方便。” “为什么这样?”金萱嘉觉得头痛,她捂住脸,屋里的光线还是透过指缝照进来,“我搞不明白了,她难道就不该谢谢我爸肯把她带回来,免得她在外边受苦?” “这屋子里有几个是真心真意要留在他身边的,你自己也清楚吧。”苏缃像小时候那样捏着她的手,说,“我不过是做好分内的事,再过几年也力不从心了。” 金萱嘉看着她,只记得别人说起苏缃刚嫁过来时也是二十岁上下,金芬萍的葬礼上虽然在金家待了近十年,也是极为年轻的。岁月揉皱她的脸,又被她用香粉胭脂抹平,她和衰老博弈,在脸上不信天命似的拉锯。 和她唱了这么久反调,第一次觉得她像以前一样可怜。她被娘家鱼饵般投放到这里来,屋子里没有半点人情味,住在屋子里像溺水,渴求亲情,渴求空气。 金萱嘉暗自庆幸苏缃对待万事得心应手,感谢她没对父亲付出真心。还好能用她不是真心一类的话在人前攻击她,人人心知肚明,这样的话伤不到她分毫。 “不要声张。”苏缃轻声细语地说,“你就看着,宁鸳笑不了多久。她拿了我的镯子,总有一天会还回来。” 薄纱一样的窗帘,重叠起来才能遮光。被风吹得像波浪一样摇曳起伏,连带着金萱嘉的心绪也摇摇晃晃的:“那就别和她假装和谐下去了,看了就叫人恶心。” “这些年来我都竭力和家里人和平相处,只有你不肯和我做表面功夫。”苏缃自嘲般笑了笑,忽而抬起头来说,“你以前多让我省心。是因为什么才变的呢?” 金萱嘉别过脸不看她,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苏缃信不信都与自己无关:“我没有变,从来没有。” 苏缃还想再说几句,就听见窸窸窣窣的下楼声了。金萱嘉站起来,苏缃握住她的手,叮嘱道:“这件事不要声张,你就演得和以前一样不待见我。” 金萱嘉会意,抬手掐住苏缃时没有先前那样用力。继续不下去的扭打让她感到无措。金萱嘉心慌极了,求助般看向门外,好不容易盼到门被红袖喊来的人撞开。 55 ? 空隙中 ◎事出反常◎ 初夏耀眼的阳光将草坪照得暖烘烘,金芳菲不缺玩伴,唐蒄喊累退下来,跟在苏缃身后的人摩拳擦掌地续上。 苏缃含笑将一块饼干递给她。唐蒄表现得像接下圣旨似的,她多瞄几眼苏缃拿在手上的扇子,终于想起为什么这么眼熟:“这把扇子好像被宋迤拿过。是不是?” “是吗。家里东西太多,分不清哪个属哪个。”苏缃将其拿在手里端详,而后送到唐蒄手里,“相似的家里有好几把,只有一把是象牙的,其他最多只做到描金而已。” “我第一次见宋迤,她就这样玩着扇子。”唐蒄想起那天宋迤靠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略显空虚,像是在发呆。她抚过扇面凸起的纹路,笑道:“摸起来真舒服。” “宋迤是喜欢扇子。”苏缃玩心乍起,拿来扇子藏在扇后说,“拿起来遮着,就是美目盼兮了。”她说着,又松手把扇子交到唐蒄手里,“我老了,配不上这句诗。” “话不能这么说呀,苏太太。”唐蒄不自然地搓搓脸,“人都是会老的,以后宋迤也美目不到哪去。” “总有人会风彩依旧,只可惜那样的人不是我。”苏缃用的哀怨语气,脸上却仍是带着笑,“饼干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