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成功激怒了田一然,她丝毫不畏惧,指着田俊的背影追上去问,“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就丢人,我腿受伤了,你还嫌我丢人?” 田一然怼起她爸爸丝毫看不出“不善言辞”,嘴巴就像是机关枪一样疯狂输出,许方在旁边拦都拦不住。 直到田一然的舅妈递上一条湿毛巾还有一面镜子。 “然然,把脸上的灰擦一擦吧,你该不会就顶着这张脸回来的吧?” 田一然一照镜子才发现自己灰头土脸,稍微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缓解尴尬。 “一个女孩子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还在那笑,你有什么脸笑?”田俊生气,抽了根烟,讲话也不客气。 “你少说两句。”田一然的妈妈小声提醒他,“有外人在,别没有分寸。” 田俊在单位一贯是装模作样惯了,唯有面对田一然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寸,就好像专门来找她撒气的。 “同学,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我们自己家还有事情要聊。”田俊斜眼睥睨许方,冷哼了一声,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还伸手指了指门口,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这是我同学,你赶她走干什么?我们没什么好聊的,我什么都不想跟你说!”田一然还记得田俊说要回来给田一凡上坟的事情。 她真是觉得这件事真够无聊的。 他父母这种病态的“重男轻女”什么时候能变通一下。 二十一世纪了,活得像个原始人,结婚就为了生孩子,生孩子就为了养老。 田一然有时候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作为一个独立的人,可以脱离家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田俊也回答过她这个问题,“可以啊,先把我们培养你的钱还清了再说!你不是要自由吗?要独立吗?独立的人格可不包括欠我们钱吧!或者你打个欠条,签字画押,规定期限内还款。” 田一然也是没想到田俊竟然这么回答她,“合着你们养孩子就是在投资是吧!” “你觉得是那就是,你觉得不是,那就不是。” 田俊说着,把自己在单位里搪塞人的那一套用在了自己女儿身上,父女二人自打有记忆以来,就没有过一次平静且超过十句的交流。 “同学,你家住在哪里啊,这么晚了回去,你爸爸妈妈不担心的吗?” 田一然妈妈的性格说好听点叫传统,说不好听点叫言听计从,两个人素来习惯唱红白脸。 田一然以前相信是因为她天真且幼稚,要是现在还相信,那就只能算傻了。 “阿姨,我爸妈不担心的,我爸死了,我妈不管我。” 许方语出惊人,把田强吓了一跳,因为他今天才看到许永昌,也就是许方的爸爸来自己棋牌室里玩,但他很快意识到许方说的是气话。 现在这小孩和父母的矛盾还真是尖锐啊! 本着认真负责,他和高研又是曾经的同学,田强发了条短信给高研,说是许方现在在他的棋牌室,方便就来接一下。 高研收到短信时,正在她爸的花圈店里忙活,埋头扎花圈。 “许方怎么会在棋牌室?”高研小声嘟囔,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全是许永昌的脸。 上梁不正下梁歪! 高研虽然对自己的女儿有自信,但是也架不住许永昌长年累月的耳濡目染,真是作孽。 这样想着,这花圈是扎不下去,逼得她想把手里这个半拉花圈给许永昌送家去。 但是他现在到底是有小孩了,谁见了小孩都有怜悯之心的。 “好的,我大概还有半个小时,你帮我留住人,我尽快!” 田强收到短信,拖了条板凳坐在旁边看戏,他倒是想看看这两个人能怎么闹。 “你妈妈是不是叫夏云青?”田一然的妈妈突然看着许方问道,“我觉得你长得跟我以前的一个同学很像,她原先也在花街。” 许方从没听过这个怪名字,摇了摇头,“我妈叫高研,家族世袭式地扎花圈,整个花街,乃至于整个阳溪镇都唯有这一家,您认识吗?” 许方说话到底是强硬并且太过随意了一点,结果正中田俊的肺管子,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你妈他爸是高世乐?” “我同学跟你们有什么关系?”田一然突然插话道,“你们能别跟查户口一样吗?” 这个时候,还得田一然的妈妈从中调停,她道,“你哥哥的花圈就是高爷爷扎的。” 这句话,田强的棋牌室陷入了死一般的静谧。 许方觉得自己的确不适合再呆下去了,因为这让她突然想起了她爷爷。 小时候她爷爷扎花圈的时候她就在旁边玩自己的玩具,记忆中,高世乐不善言辞,是个严肃的小老头,仿佛扎了一辈子的花圈了。 高世乐是没有休息时间的,因为阳溪镇每天都有人离开。他经常睡到半夜被喊醒,从柜台里面掏出本子,记下那个已故之人的名字,需要多少数量,什么规制的花圈。 在有成品花圈卖之前,高世乐扎花圈的手艺是一绝的。 因为高世乐的原因,许方小时候没少被人喊晦气。 好事者甚至骂他外公是专门做死人生意的。 每每这个时候,许方都会像头被激怒的狮子要上去拼命,嘴里还叫嚷着,“做死人生意怎么了?有生就有死,你只要往地里埋就要埋花圈,就怕你以后没机会用得着!没钱买花圈!” 已故之人的花圈是后人摆的,许方这是在咒他们晚景凄凉。 许方这么一闹,别人更拿她当个神经病了,久而久之,都流传和许方呆在一起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