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旦一愣,下意识抬起手来,十几枚铜板就被放到了他手心里。 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莲旦手里有钱,他低头怔怔看了好一阵,完全没心思好好看看四周。 所以,也没有看到附近草丛里星星点点隐藏的血迹,还有不远处的一个水沟里,赫然躺着血淋淋的半截断臂。 陈霜宁抬头看了看天,说:“快下雨了,我们回去。” 把铜板珍惜地藏进了衣裳里,莲旦把孩子抱在怀里,陈霜宁走在前头,两人一起往家走。 路上,高兴劲儿过了,莲旦清醒了些,几次想问他怎么在这里的,都还是没能开口。 又走了一会儿,天上的乌云越聚越多,阴沉沉的,噼里啪啦地开始掉雨点了。 不过还好,雨点虽大,但疏疏落落,隔一阵掉一两滴,好一阵衣裳也就打湿了一星半点,但莲旦还是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小旦被他用衣裳拢在怀里,冷不到也浇不着。 但是,“雨一会要是下大了,会不会把他身体浇烂了?”莲旦一路上都在担忧这个。 陈老太太扎的那些纸人就见不得水,他可是一清二楚的。 …… 天公还算作美,他们前脚才到家,沉甸甸的乌云终于绷不住了,哗哗地下起了倾盆大雨。 莲旦担忧的事情到底没发生。 进了家门,莲旦先是把怀里的铜板拿出来藏好,才打伞冒雨把奶羊牵回了屋,给小旦喂了奶,陪着他咿咿呀呀地玩了一阵,就下地做饭。 有了十几个铜板,让莲旦眼睛放光,做饭都觉得劲头十足。有了这钱,就能给小旦买布做身冬衣了。虽然现在还是酷暑,但买布得托去镇上的人买,做活还需要时候,而且北方夏秋都短,说冷就该冷了。 苞米面的馒头很快就揉好了,蒸进了锅里。 他拍了根黄瓜凉拌了,又挖出来一点点油渣,炒了盘切成丝的咸菜疙瘩,一顿晚饭就得了。 今天陈老太太终于醒了,晚饭多少吃了点。 她现在消瘦得厉害,头发也乱糟糟的,但眼睛很亮,亮得瘆人,比常常在村头转圈的那个疯了的婆子看着还吓人。 她冲莲旦问起了来财,莲旦支支吾吾地说大狼狗跑出去没回来。 陈老太太眼珠子睁老大,抬手就要打他,莲旦从小到大,早被打服了。他吓得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等着那巴掌落下来。 可等了好一阵也没动静,莲旦偷偷睁开眼去看,就见陈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回了炕上,闭着眼昏睡过去了。 身后传来年轻男人沙哑怪异的嗓音,缓缓道:“不早了,回屋休息吧。” …… 晚上睡觉时,雨还没停。 莲旦搂着小小的小旦,脸颊在婴儿幼嫩的脸蛋儿上蹭了蹭,听着雨声,抱着那牌位,渐渐就睡熟了。 耳边好像听见有闷闷的咳嗽声,但想仔细分辨,又听不见了。 夜深时,雨停了下来。 坐在窗边的身影突然动了动,转头向窗外看去。 随即,窗子轻轻响了一声,被推开了。 呼,一阵风声后,窗边已经不见人影,椅子上空了。 …… 屋顶上,陈旧脆弱的瓦片上,站着一男一女,但被他们踩在脚底的瓦片毫无碎裂的意思。 雨后天晴,冷冽的月光下,男子背对着年轻的少女,目光凝在远方,偶尔以拳掩口轻咳几声。 “宗主,属下已打听清楚,那三人是五六里地外的刘家屯的,在镇上做日结工的,因为昨日没找到活做,便一路走回村,正好经过陈家的田地,并不是刻意为之,善后我已经做好了。”那少女双手作揖,恭敬道。 男子开口道:“知道了。” 少女抬起头来,月光下现出她美好的容貌,还有她担忧的神色。 “昨日您动了内力,属下替您诊脉吧。” 男子摇头,语气冷淡:“几个普通人而已,无事。” 少女听了,虽担忧,但也不敢坚持。 “雪冥,”男子道,“柳叔齐有消息了吗?” 名叫雪冥的少女点头,“他已经在往回赶了。” 男子“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雪冥将一个匣子,恭敬地双手呈上去,男子转身接了过来。 打开匣子的盖子,低头看了一阵。 匣子里面,静静放着一粒棕色的药丸,旁边还有一个油纸封口的小瓶子。 雪冥小心翼翼道:“这瓶子里的东西,过几日应该有用。” 男子不置可否,只将这盖子合上,收了起来,看样子要回去了。 雪冥连忙从身上拿出个蛮精致的缎布口袋来,匆匆提醒道:“宗主,明日便是七月初七,是乞巧节,民间夫妻间,夫君是要送夫郎礼物的。” 男子目光在那口袋上只停留了一瞬,便不耐地移开,转身便纸片一般轻巧地跃下了房顶。 雪冥轻轻叹了口气,将那口袋收好,几个纵跃,便也消失在了夜色中。 …… 第二天天放晴了。 下午时,唐花来了家里一趟。 他在家憋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出了月子,就去山上采了不少野葡萄,拿来了一碗给莲旦尝尝。 这是好东西,莲旦当然高兴。 两个哥儿坐在院子阴凉里,莲旦抱着小旦轻轻颠哄着,和唐花说话。 唐花偷眼看了看屋里,凑近了,压低声音说:“你家男人到底是读书人,和村里其他人都不一样。” 莲旦眼睛也往屋里瞟了一下,看到青梅色的衣袍从开着的门口经过,连忙收回目光,轻轻“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