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叔齐肩膀一颤,腰弯得更低了。 “你太过狂妄自大,早晚会因此丧命。”坐着的男人缓缓道。 柳叔齐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又深深低下头去,道:“宗主教训的是。”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过了一阵,沙哑的嗓音才又开口道。 听到这句问话,柳叔齐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知道宗主没打算罚他,这才敢站直身体,露出一张斯文俊秀的脸来,道:“我一路追踪他西下,他相当警觉,我不敢跟得太近,几度把他跟丢了。” “得到您的消息前,我又一次跟丢了人,但料想他是要投奔西北殷家去了,他和殷家交好,对方说不定肯收留保护他。” “我便赶路提前到殷家附近守着,等了足足三日,却也没见他到来,后来收到您的命令,我便赶回来了。” 沙哑的嗓音缓缓道:“他知道你会在殷家等他,半路上转道,与圆镜会合去了。” 柳叔齐露出震惊之色,道:“圆镜和尚?他不是已经被您杀了吗?” 青梅色衣袍的男人从椅子上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脸上,一双眼睛冷的也黑的吓人,如果莲旦在,就能认出,这人正是陈霜宁。 陈霜宁缓缓张口道:“他没死,那天我杀的,只是他的替身。” “他知道我要来,早两天就逃出灵匀寺了。” 闻言,柳叔齐睁大了眼睛。 “何义带回来了吗?” 柳叔齐收回思绪,脸上现出恨意,咬牙道:“这个叛徒偷偷通风报信,败露了以后,几次设计想跑,都被我识破,我已经把他带回来了。” 陈霜宁没说话,看了他一眼,柳叔齐已经明白对方的意思,向门口处一抬手。 一瞬的工夫,屋门洞开,一个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布的三十岁上下男子,被两个光头男子押了进来,噗通跪在了地上。 这两个押解的人,竟赫然是穿着僧袍的“圆镜”和他手底下的一个小和尚,但两人神色姿态,都跟过去不同,眼神恭敬,不敢造次。 何义抬头呜呜地祈求着什么,眼睛里流出泪水来。 陈霜宁走到这人面前,垂着眼皮看了一阵。 毫无预兆的,他突然抬手抓住何义的头顶,几声闷闷的骨头折断的声音响起,令人骇然牙酸。 何义被绑着的身体剧烈挣扎,惨叫声都闷在嗓子里,粘稠的血液顺着脸往下淌,倏忽间就往旁边一栽,倒在地上,没气了。 屋里,“圆镜”和小和尚都流出惊骇的神色,就连柳叔齐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陈霜宁收回手,柳叔齐忙取出帕子双手献上。 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一边缓缓道:“都去吧。” 屋门开了,惨死的尸体被拖了出去,很快就有人小跑着过来清理地上的血迹。 陈霜宁缓步出了屋门,来到了院子里那棵庞然的古松下。 背着屋门站定后,他仰头看向茂密的树冠半晌。 那之后,他抬起修长苍白的手,摸向自己的脸。 在脸颊边缘摸索了几下后,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被他从脸上扯了下来,扔在了地上。 “呼……。”陈霜宁仰着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 在他身后,柳叔齐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被风吹动的青梅色长袍的衣摆,看他被风吹拂的鬓发。 良久后,他的眼睛里,现出了些悲哀的神情,但又转瞬即逝。 他弯腰行礼,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子。 过了一会儿,轻灵美丽的少女从一道门中走出,来到他身后,躬身行礼。 随后,她双手奉上一颗锦帕托着的药丸,道:“宗主,这是我最近做出的新药。” 陈霜宁微微侧头,“做什么的?” 雪冥咬了咬唇,说:“克制。” 她不用明说,背对着她的人已经懂了。 陈霜宁发出怪异沙哑的冷笑声,“克制我的暴虐残杀欲吗?” 雪冥脸色煞白,不敢回应。 陈霜宁冷哼一声,雪冥只觉得眼前一闪,手心里的药丸已经没了,眼前的背影也消失了。 …… 不知道为什么,莲旦觉得今天特别困倦,平日里,忙完早上的活,和小旦玩一会,他就去割草、打扫院子,再去后园子拾掇拾掇,把中午要吃的菜摘了备好。 可今天他在床上逗着孩子玩,什么活都没干呢,玩着玩着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莲旦倏地眨了眨眼,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往身边看,心里立刻咯噔一下,本来躺在他旁边,两手两脚高兴地乱比划乱蹬的小旦不见了,床上是空的。 莲旦一惊,撑着手臂起身,一转头就看到床边年轻的男人正抱着小旦,胖宝宝已偎在男人肩头睡着了。 陈霜宁看了莲旦一眼,将怀里的小旦轻轻放回他身边,然后站直身体,淡淡道:“你病了,躺着休息吧。” 莲旦仰头意外地看着他,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我……我得做饭,中午了。” 陈霜宁沉默了一阵,薄唇微动,说:“我做。” …… 午饭吃的不知是面片,还是面条,煮得太烂了,糊成了一团。 才吃一口,莲旦动作就顿了一下。 陈霜宁一直在看他,问道:“不好吃吗?” 莲旦摇了摇头,笑了笑,说:“挺好吃的。” 说完,继续沉默吃饭。 吃完了一大碗面片,莲旦趁陈霜宁收拾碗出去了,连忙从桌上倒了满满一碗水仰头灌了进去。 就这样,还觉得嘴里咸得发苦,那苦味好半天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