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之后是一处墨汁滴下来造成的突兀的墨迹,再之后,就是简短而同样突兀的一句“祝好,勿念。” 莲旦的字是陈霜宁手把手教的,自然知晓对方写字时,最忌讳纸页上有污痕,每次都将毛笔上的墨汁控制得刚刚好,更不会只写半句话就仓促结束。 这滴墨迹,明显是他提笔犹豫了很久,有些话想写,却并没写出来。 莲旦看完这短短几行字,又往后翻了翻那些写得极为详细的内功心法,这些日子以来,那种经常性的心慌意乱的感觉又来了,而且比以往更强烈。 因为,他在这些文字里,感觉到了陈霜宁的……死意。 …… 隔天早上,莲旦苍白着脸雇了辆驴车,抱着孩子去了镇上。 进了兴隆宝铺的门,刚把陈霜宁给他的半个虎撑拿出来,还没说话,一个伙计就朝他行了一礼道:“我见过您,请跟我上楼。” 在二楼一间窗门紧闭的屋子里,掌柜的拿着那半个虎撑,为难地直叹气。 莲旦心里拧着劲儿的难受,但眼前都是陈霜宁的下属,他忍着不流眼泪,只嘴唇微微颤抖,说道:“我不去打扰他,只写信也不行吗?” 掌柜的叹了口气,说:“我们都是单向联系的,大宅给我们指示,我们就照做,如果需要回信,送信人会直接带回去,毕竟那宅子所处之地,是绝密的,就连我也没去过。” 莲旦坐在椅子上,低着头默不作声,小旦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兴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 掌柜的说:“实际上,我最后一次接到宗主的消息,是让我不必关闭这家店铺,继续开下去,时时注意着你和少主的情况,再之后,除了春节例行的礼品,那边已经很久没跟我联系了。” 莲旦站起身,朝掌柜的行了一礼,掌柜的忙回了一礼。 莲旦说:“那我就先回去了,如果后面有什么消息,麻烦您让人到家里跟我说一声。” 掌柜的答应了一声,送莲旦往门口走。 走了几步,这掌柜的犹豫地开口道:“有件事,可能您未必会知道。” “什么?”莲旦转身过来,问道。 掌柜的说:“我的眼线在大概半月前传来的消息,江湖上都在流传,那左护法已经死了。” 莲旦愣了愣,这本来是好事,但他心里却隐隐有不好的感觉。 “是怎么死的?”他问道。 那掌柜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只知道这人浑身的血都流干了,被一柄断剑,挂在了一处荒宅的大门上。” “一柄断剑?”莲旦的心里,脑海里闪过陈霜宁的那把佩剑,那种不好的感觉更甚了。 掌柜的又是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只知道这么多,其他的也无从知晓了。” 莲旦坐上驴车,心事重重地又回到了家。 四月份,天气渐渐回暖,雪水都融入了大地,到了春耕的时节了。 小旦年岁小,又好动,莲旦背着这孩子种地实在是勉强。 吴大娘家劳动力多,他便和她商量,种子他自己出,地给他们种,将来收获了一人一半,吴大娘自然是乐意的。 这个问题解决了,村里人都忙春耕时,莲旦就闲了下来,他想趁着时候多学些字,却经常提着笔,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 夜里时,很少失眠的莲旦开始半宿半宿的睡不着,就算睡着了,也常被噩梦惊醒。 满头冷汗地坐起来时,莲旦回想那梦境,都是一个身着白色衣衫的修长身影,拿着一柄断剑,倒在血泊里的情形。 他心惊肉跳,捂着嘴,使劲地忍住那种因恐惧和担忧到极点,而产生的呕吐感。 但还是没能忍住,匆忙下地,却没能来得及开外屋门,就在外屋吐了一地。 收拾好以后,莲旦回屋疲惫地躺在床上,直到天快亮了,才能迷迷糊糊地睡着一阵。 如此折腾了十多日,莲旦本来丰盈起来的脸颊,又瘦下去了,下巴又窄成了尖尖的。 这十几天里,尽管也知道没什么消息,也不该麻烦兴隆宝铺那掌柜的,但莲旦还是去了三四次,打听消息,却都是无果。 那掌柜的看着他,抱歉地连连叹息。 到后来,他没办法在家里待着哪怕一会儿,好几次,他一转眼,就看见一个身着白色衣衫的年轻男人坐在窗边。 可等他高兴地跑过去时,那椅子上空空的,哪还有人在。 莲旦不得不天天去镇上,到兴隆宝铺的楼上坐着等消息,这样他的心里才稍安一些。 如此又过了十来天,小旦在屋里地上玩小木车时,莲旦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 就在这时,门板被轻轻敲了敲,莲旦身体一震,转头看过去。 掌柜的推开门,走了进来,他冲莲旦抱拳一礼,什么也没说,转身让开位置,露出他身后的人。 这人脸色同样苍白,神色疲惫,但看到莲旦时,仍然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 莲旦双眼圆睁,惊讶地叫出对方的名字:“雪冥!” 第47章 再相见 距离上次离别,已经足足有两月之久了。 掌柜的知趣地退了出去,把门关的严严实实,守在二楼的楼梯口处。 屋里,小旦已经认出人来,扑到了少女的身上,被其弯腰抱在了怀里,亲了亲他的脸颊。 “雪冥……不,我应该叫你霜若,”莲旦走过去,握住她手腕,激动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霜若看向莲旦,笑容渐渐僵在脸上,眼睛里凝聚出泪水来,说:“莲旦,我能求你件事吗?这辈子就这一次,求你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