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人伤到你了吗?”方游放下杯子,她有点犹豫地想走到常盼边上看看,但又怕常盼炸毛,只能小心翼翼地问。 宋香萍虽然白天老实的出摊,但收摊之后她都是往外跑。 这栋楼的人都知道她精神不太好,一般不叫她。 没人叫她,她就自己到处跑,什么棋牌室,还有赌场,去得特别勤快。 小地方看上去岁月静好,但地下的肮脏大家依旧心知肚明。 黑有黑的道,白有白的道,但宰起人来,是不分好坏的。 方游是知道宋香萍有钱的,她的钱都是宋香萍的妈给的。 那位老太太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除了大女儿都算得上圆满。 老人家偏心偏得光明正大,毕生那点积蓄虽然藏着掖着,隔三差五也要塞点给宋香萍。 虽然和昨晚的领头的人只从电话里交流过,方游不难猜出那些人是哪来的。 相比前几年,宋香萍算是收敛的了。 起码没有赌个通宵,也没有因为输钱而无缘无故打人,都说男人混蛋起来鬼都怕,可女人浑起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方游从一个奶娃长大,她的成长其实占不了多少养分。 宋香萍本来就是一盆仙人掌,放在她旁边非但不讨好,甚至还会沾满刺。 这些刺一直跟着方游,她那点明事理从这些刺里参悟,竟然没参悟成宋香萍那种样子,反而逆向生长,变成了一株长势良好的苗苗。 常盼摇摇头,即便那些人言语上的猥琐令人发指,但却是没对她动手动脚。 她大概是又陷进了昨天的记忆里,低着头,随便梳了几下的头发还是翘翘的,半张脸埋在棉衣里,越发显得她小巧。 方游突然觉得自己的心疼好像来得有点快。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摸了摸常盼的脑袋,说:“别怕。” 方游的言语一向很苍白,常盼其实不大相信,毕竟放方游出去真打架,也是缺胳膊断腿的事。 方游:“那我等会走了,你再去睡会儿,我帮你请了两天假,如果你休息好了,先去也没关系的。” 常盼:“嗯。” 没过多久,宋香萍回来了。 她走起路来依旧很有力,两手提着两摞碗爬上五楼也不喘气,但她看到方游又瑟缩了。 宋香萍把新碗放在一边,先是对常盼小心翼翼的笑了笑,“小盼,起来了啊?” 常盼没理她。 宋香萍只能转头,脸上堆起笑容:“小游你……” “把那个人手机号码给我,”方游很困很困,昨天白天看的那些药理还在脑子里转啊转的,混着医院医生的话和常盼的打电话的声音,像是一把铁锹,撬了她为数不多的耐心。 “啊……哦……哦哦。” 宋香萍愣了一下,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把通讯录给方游看。 常盼坐在一边,看方游背靠着那个台子,一只手拿着自己的手机,一只手拿着宋香萍的手机。 方游的手机还是很久以前那种滑盖手机,估计用了很久了,滑上去都不太灵活,但此刻她盯着屏幕,表情有些冷峻。 存完号码后方游就去外面打电话了。 常盼觉得很无聊,又不想面对宋香萍,她打着呵欠进屋,又把自己埋进了被窝。 深冬的禄县冷得可怕,常盼没想到自己会有冻到瑟瑟发抖的一天。 她趴着的时候方游推着移门进来,进到最里面的房间,拿着什么出去了。 方游要走出去的时候,常盼喊她:“姐!” 方游:“怎么了?” 常盼:“我能去吗?” 她觉得昨天那个男人的眼神实在让人不安。 尽管是白天,方游一个人去那些人待的地方,她越想,就越觉得不好。 方游摇头,“你去做什么。” 她的手上挂着她的双肩包,羽绒服的款式不太新。 大概因为方游瘦,长得也不难看,加上身上那种疏离不疏离的气质,有点独特。 常盼眼睁睁的看着方游合门而走,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很想跟出去。 回到初始地经历的事情,让常盼觉得很不真实,唯一真实的,大概也只有方游了。 常盼的不安有些强烈过头了。 方游对于帮宋香萍还债这点事情还是轻车熟路的,不过是分还哪种债,债主是哪类人。 如果是普通的麻将朋友,拖个一两天甚至半年一年都没问题。 因为大家都还在一张桌子上,但如果是赌场的那群职业人员,她可能要稍微谨慎点。 这种小赌之地对来赌的人都是敞开的。 像宋香萍这种摊贩都能被忽悠进去,可见这里面的人对生意的来者不拒。 她的书包里装着一沓钱,宋香萍的钱是宋香萍的。 而方游的钱,是宋香萍的。 这样的认知早在方游高中的时候就确定了。 那年上门要债的人更是来势汹汹,相比之下,昨天这几位算是客气了,只是砸一下物件,没动人。 对那年的记忆,方游回想起来还都是血的颜色。 宋香萍的哭声,自己额头止不住的血,还有那种呕吐感,以及隔壁家姐姐的紧急处理。 大概是那次的事件太过惨烈,宋香萍之后倒是收敛很多。 但方游打工赚的钱也都凑上去补拿欠的一部分了,以至于接下来的好长时间,她都没好好的吃过饭。 原本就是长身体的年龄,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方游瘦得像是竹竿,仿佛风一吹就会折断。 但她却抢先一步长大,像是个大人了。 如点漆一般的双眸通透又深沉,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却明白她骤然长大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