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 明澈的话语蓦然停住了,眼神落在浅杏黄色的茶汤上。 温璃问:“怎么了?” “没事。”明澈摇摇头。 饭吃到半饱,她不露声色的瞧着外头走过的人影:“我去下洗手间。” 是服务员正在走廊巡视,灯影绰绰中,明澈走近,浅声问:“阮总来过?” 她恍然大悟似的:“对,阮总来喝了道醒酒汤,嘱咐给您上了道茶,刚才已经离开了。” 明澈又问:“去哪了?” “徐助理开车走了,具体去哪了,阮总没跟旁人透露过,我只是个服务员……” 明澈知道这问题也只算是难为她,也没再问,走到僻静处,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电话接的挺快,懒洋洋又暗哑的女声:“喂?” “喝酒了?” 阮殊清不清不楚的嘟哝道:“劳您挂心。” 徐榕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明澈说:“知道我在还走那么快。” “也没人陪,留在那做什么。” 明澈听着她这副恨恨的语气,嘴角勾起一抹笑:“你不会吃醋了吧?”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冷下来:“没有。” “那你给我打折。” “不要。”阮殊清倚在靠背,手上绕着一缕头发,脸颊微微泛着红:“我嘱咐了收银了,不给你们任何折扣,必须按全价。” “阮殊清。”明澈倒也没恼,觉得她这副幼稚的样子很可爱,一字一字的喊她的名字。 “怎么了?” 明澈笑道:“给我打个折,我就去看你。” 默了一瞬,电话却挂断了。 没一会,阮殊清又打了过来,明澈接起,那头语气轻快又得意:“我告诉经理,给你免单了。” 明澈挑挑眉:“只是要个折扣,我可不是吃白食的人。” “不吃白食。” 阮殊清幽幽懒懒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像是廊间起了一阵微风:“或许可以吃点别的。” “嗯?” 明澈装听不懂,心跳的频率却倏尔快了起来。 “比方说——” 她仿佛故意似的,语气又轻又痒,直到那个音节从唇间溢出。 …… “我。” -------------------- 第45章 涉险 九月底,宋慈出现了胃部穿孔,对于她孱弱的身体来说,着实算的上风险。 从手术室出来后,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由于麻药的作用,她仍旧陷入昏睡之中,口却微微张开,声音极小的说着胡话。 大部分是关于她的父亲——那个老实木纳的男人。 江倚青抻好被子,手掌盖在母亲的手背上,轻轻的安抚着她。 看见她的口型,往前走了一步,将耳朵凑近她的嘴边,只听宋慈呢喃道:“老江……江明,你铁石心肠,糊涂,糊涂至极,做什么不好,可你不该去害了别人,我心里也永远不会安生了。” 江倚青不愿再听,眼睛黯然,微微弓着身子,退出病房。 轻轻阖上房门,单薄的身体倚靠在过道的墙壁上,纤细突出的骨节硌的有些钝痛,江倚青抱着臂,望着狭长走廊尽头的秋阳,眼神失去了焦点。 做完手术,宋慈的精神状态同原先差了一许多,脸上扣着氧气面罩,打理的干净利落的披肩发也杂糅成了一团,江倚青知道她心里爱美,肯定不舒服,便用梳子沾来些许的温水,轻轻梳开那些硬结。 呼吸声透过面罩显得格外沉闷,宋慈试探着去摸索肚子上层层的纱布,居然说:“等我走了,就把我跟你爸葬在一块,也算有个作伴的,” 江倚青向来不是个悲观消极的人,更不愿听母亲说这些不太吉利的话。 可事到如今,死亡已经是躲不开的话题,它像是隐匿在空气里的怪物,总有一天会不再蛰伏,摧毁这个本就残破的家庭。 江倚青想着医生所说的存活率的问题,点了点头,在宋慈还要再交代身后事的间隙,轻柔的替她梳头,只说:“您离见我爸还早着呢。” 缓了一会呼吸,宋慈继续说:“我最近总能梦见你爸,梦见以前那些事,你刚出生。你弟弟刚出生,还有你考上大学那会,你爸在巷子里放鞭炮,咱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块。” 江倚青轻声道:“那时候倒是开心。” 呼吸面罩里沁着薄薄的水雾,宋慈闭上眼睛:“人这一生受得苦难都是上辈子的孽,这遭苦了,兴许下辈子咱家能安稳幸福一点。” 江倚青在一旁默默的听。 片刻之后,宋慈忽然说:“小青,你也得成家。”终于谈起了她素日来一直躲避的话题:“徐铭那孩子人老实又孝顺,妈给你留心着。” 江倚青有点无奈,把梳子收进抽屉,端着水盆往外走:“妈,现在您的身体最重要。” 下午,她同领班请了两个小时的短假,坐着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回家炖了一道药膳汤。 近些天江城大风天气,树梢被摇晃的呜呜作响,暮云也被裹挟着席卷而出,街上是裹着衣服艰难行走的人, 江倚青的眼底是显而易见的一片青痕,未施粉黛的脸色苍白,手撑在煤气灶边,定定的瞧着那灼热的蓝色火苗。 隔着空寂的前厅,门口忽然有窸窸窣窣得声响。 像是脚步声,慢慢的接近。 她警戒的回头。 门前空无一人。 只是一只红色的空塑料袋被勾在了地砖的突起之处,孤零零地摇晃着。 江倚青闭上眼睛舒了口气,心底却忽然落寞起来,回头的那一瞬间,她分明担忧却也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