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诗缓慢地将裤管向上提,动作十分小心,膝盖露出来,她扯了扯嘴角。 这……怎么连青都没青一块啊,好歹青一块意思意思啊。 她尴尬地抬眼,尴尬地眨眼,尴尬地笑了。 南舟看着陈诗,空洞的眼中流转过剔透亮光,眼尾轻轻翘起,眼睛似乎在笑,虽然她脸上表情依然寡淡如水。 陈诗看着南舟,不可置信道:“你笑啦!我天!你是不是笑了,姑姑!” “没笑。”南舟眼睫扇了一下。 笑就笑呗,还不承认。 陈诗仰起脸,装可怜说:“我的膝盖好痛啊,今晚应该是不能学习了,姑姑,你就通融一下嘛,我们明天再开始补习好不好?” “膝盖痛和要不要补习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啊。” 陈诗开始胡说八道了,“膝盖疼啊,连带着腿儿啊,胳膊啊,手啊,都开始疼了。” 南舟认真地听陈诗胡说八道完,走回去坐下,比风还凉几分的声音传入陈诗耳朵,“你擦点碘伏,我给你二十分钟时间处理伤口。” “那二十分钟后呢。” “学习。” 好严厉哦,严厉到陈诗根本不敢说“不”。 陈诗垂头丧脑地从窗台上拿过碘伏和棉签,边拧碘伏瓶盖边碎嘴道:“我学习一直都不好,姑姑,你说当好学生是什么滋味啊?” 这话戳起南舟心深处一层厚厚的灰,心在灰烬里晃来晃去,转了好几个弯,来到遥远的十七岁。 什么滋味,南舟记不清了,就连在石板屋旁和她一起淋得那场惬意且酣畅淋漓的雨,也记不清了。 陈诗用棉签蘸碘伏,南舟没有回答她上句话,她便扯了别的话题说:“姑姑,你不喜欢吃苹果,那你喜欢吃什么水果呀?” “是……又酸又甜的滋味。” 陈诗反应几秒,才意识到南舟答得是上句话。 “又酸又甜,那到底是酸多一点,还是甜多一点啊?” 刚才南舟是答非所问,她所说的又酸又甜和学习无关。 “是甜还是酸呀?”陈诗追问。 “那就酸吧。” 陈诗嘿嘿笑两声,阳光气在脸上蔓延开来。 “既然你在当好学生的时候少了许多甜,那以后我就全都给你补上,苹果不够甜,我明天就给你拿一种别的水果,保证比苹果甜!” 南舟手肘撑桌,扶着脸,埋在掌心里的唇不自知地弯了上去。 南舟说:“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陈诗笨手笨脚地将碘伏往膝盖上抹,一下又一下地画圆圈,像玩似的。 “不用也得用。” 南舟一如既往地不作声。 陈诗已经习惯南舟总是沉默,没关系,南舟不爱讲话,那她多讲一点呗,怎么想她就怎么说了。 “吃甜的心情就会好了。” 陈诗沉浸于在膝盖画圆圈这件趣事,自己玩了起来,她看不见的地方,一道警惕性极强的目光扫过她头顶,顺窗随风离开,静静悬浮天空许久,最终埋进深不见底的黑夜。 刚才,陈诗看见我狼狈的眼泪了吗? 南舟心神恍惚地摩挲腕上纹身,一双凤目压着冷意,眼神深不可测。 第06章 四方书桌堆满书,南舟和陈诗并排坐,陈诗本来个子就不高,再加上木椅比电脑椅矮一截,她用力挺直腰板,也比南舟低了一个头。 南舟正在给陈诗制定学习周计划,陈诗歪扭身子,用手比量她们之间的身高差距。 南舟余光有看见,没理她。 陈诗坐在靠窗一边,风吹得她有点冷,南舟没说关窗她也不主动说,凉风直往薄薄的衣服里灌,她终于没忍住连打三个喷嚏,一声比一声大。 “可恶,谁老念叨我啊。” “把窗关上吧。” 就等这句话了。 “好嘞。” 陈诗原本还悬空晃悠的腿蹬住地面,屁股往后使劲,伴随凳腿和地板摩擦的刺耳声音,凳子向后滑出一段距离,她站了起来。 南舟拧紧眉头。 陈诗关完窗回来,南舟眉头还是没有舒展开来。 陈诗刚坐下,南舟严肃道:“起来。” 陈诗懵了一瞬,还没着凳子的屁股缓慢抬起,愣愣地问:“啊?” 南舟张了张唇,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什么事该怎么做,不该她来告诉陈诗,哥和嫂子都不管,她也不必多此一举。 南舟说:“坐吧。” “哦。” 陈诗慢悠悠地坐下,这回,她克制谨慎,没闹出太大声音,一直盯着南舟,果然,南舟的眉头彻底松开了。 原来如此。 陈诗为能猜中南舟心思,在心里偷偷得意,她老老实实地坐着,坐姿端正,刻意咳两声,边观察南舟眼色边用不太着调的语气大声说:“君子重威仪,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像诗朗诵一样。 南舟寡淡的脸上触动出一丝波澜,新鲜流水在死水湾里走了一遭,敌不过死水之强大,还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微提唇角,“这不是挺有墨水的吗?” “哎呀,没有没有啦。”陈诗俏皮道。 趁南舟心情还不错,她连忙补上一句,“姑姑,我这人没皮没脸,你要是觉得我哪做得不规矩了,不用跟我客气,直说就行。” 陈诗字字由心而发,明明她以前一点都不喜欢被人管着。 “我没跟你客气。” “哦,那就好。”陈诗摸了摸鼻子。 “对了,陈诗。” 南舟伸出手,手指向上勾了勾,“把你书包里那几本五颜六色的书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