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健田汰却似乎不欲令他置身事外当一个旁观者,一边收起茶几上的照片一边对他说:“我现在就去濑原君那跟他说道说道,你去还是不去?” “当然得去,至少我要弄清楚您和他孰对孰错。”被逼无奈的俊彦给自己找了个说辞。 “这里面没有对与错,只有罪与罚。”孰料健田汰语气坚定道。 两个人来到濑原的办公室前,俊彦正欲敲门,健田汰却一把拧住把手直接推开了。 里面,濑原仰面靠在沙发上,一双眼睛死盯在天花板上,听见动静眼珠子往他二人脸上扫了扫,依旧一动不动靠在那。 健田汰走拢去先讽了他一句:“真在这儿反省呢?” 濑原坐直了身体,却看着俊彦说:“你也来了。” 一句话搞得俊彦颇为狼狈地讷讷着说:“陪课长过来看看你。” “看我落难还是看我笑话?”濑原似乎是豁出去了。 “反思出什么名堂了吗?”健田汰坐向靠他这头的单人沙发上。 “谁跟你说我反思了?我有什么可反思的?情报泄密就我情二课独一家吗?司令部**那帮家伙就没份吗?特高课那帮杂种跟我过不去也就罢了,部长,包括你们一个个一上来就像防家贼似地瞄上我了。”濑原咆哮道。 “濑原君,”健田汰喝了一声,“出了事,上面查,自查,很正常,也是该走的流程,你如此抵触,让人怎么看你——心虚不是吗?” “是不公。”濑原跟着也吼了一嗓。 “他们就公吗?”健田汰一把将手里的照片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你好好看看,他们死不瞑目的一双双眼睛,死了都不能魂归故里的冤屈,想想他们,你觉得你晚上还能睡得着吗?” “我,我……”濑原倔强的眼神渐次内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接受不了这种有罪推定的审查。” “是否有罪推定,你心里难道没个数?”健田汰开始触及问题核心了。“自从你做掉久保间官复原职之后,派遣军本部对新四军的屡次扫荡围剿均无功而返,这里面有何蹊跷只是因没有触动到根本利益没人追究罢了,这回事出大了,无论有罪无罪查查你情二课怎么就不行了,你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吗?” “健田汰君,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濑原的底气明显弱下去,“事儿没摊到你头上,你何曾感受得到这里面的滋味,就比如俊彦君……” 健田汰一声断喝:“濑原君,孰是孰非自有公断,你少扯上他。我和俊彦君过来是替你着想,没事最好,若这里面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就别净想着如何脱罪自保了,而是设身处地好好想想该如何善后为你的一家老小争取一个说得过去的结果。” 健田汰这番看似暗示却比明说更为振聋发聩的话直击濑原勉力强撑的脆弱心扉,眼看着他面色骤然间灰败一片,俊彦心中着实有些不忍,毕竟是自己亲手把他推到了现在这个绝境,而健田汰根本不给他**之机,临出门还语带玄机正告道:“濑原君,言尽于此,送你一句中国名言,勿谓言之不预也。俊彦君,我们走。” 俊彦正待转身时,濑原近乎乞求道:“俊彦君,能留下陪我聊会儿吗?” 岂知健田汰一把将俊彦向外拽去着说:“你抱着这些照片好好想想如何善后再找我跟俊彦君聊不迟。” 被健田汰拉出门外的俊彦对他埋怨着说:“课长,咱们这样对待濑原课长也太狠了吧?” 健田汰正色道:“俊彦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对他抱有这样一副菩萨心肠,怎么就不可怜可怜那些因他而丧命的帝国战士?什么时候了,请切记你的立场。” 作出一副不忍之状的俊彦戚戚道:“您这是要逼他去死呀!” 健田汰冷冷道:“但愿他还有这个勇气罢,否则……你少操他的心了,管好你自己。” 回到办公室的俊彦,第一时间拨了郝嘉上顺捷烟酒茶商行的电话,响三声后挂断,向他发出了随时撤离的警报。 放下话筒没多久,电话铃响了,响了四声后他才接了,是濑原打来的,用一种乞怜的语气问:“俊彦君,健田汰会去举报我吗?” 俊彦心里一个咯楞,他果然扛不住了,便只得硬着心肠推了一把说:“这个谁也不清楚,但出门后他对我说……说您若想一家老小不受牵连,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电话里半晌没吱声,俊彦“喂”了一声,濑原沉沉一叹道:“我知道了。俊彦君,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关照。挂了。” 俊彦随即一叹,自己是联合健田汰逼濑原去死啊。 临下班时,有个陌生的脚步声打门口经过,按距离推算,应该停在了濑原的办公室门口,随即传来敲门声和关门的咔哒声。这个时候能进入濑原办公室的陌生人必定是经濑原本人传唤,会是谁呢?如不出所料,应该是他原来的情报员也即他的那位表弟宫田。 他这是要宫田逃还是交代后事? 俊彦所猜是对的,走进濑原办公室的人确是他的表弟宫田,里面穿好军装的濑原正在系最上面的风纪扣,平时非正式场合他极少系,脖子肥粗勒得慌,这让宫田感觉出了某种异样,他走过去帮他系好了,刚说一句“哥……”,被濑原伸手挡了。 “你什么也别问也别说,陪我去樱花茶室好好喝上两杯。” 一向抠门的濑原,若非宴请重要人物,是从不去这等高消费场所的,令宫田心里的担忧愈发浓重了。 两人出了办公室向楼梯那儿走去时,“恰巧”同时看见健田汰和俊彦立在各自的办公室门口,在宫田分别向他俩弯腰鞠躬时,濑原则没事人一般挥挥手:“走了啊,要不要一起喝上两杯?” 健田汰摇摇头,而俊彦则向濑原微微鞠了一躬,权当是作为对他最后的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