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六条黑影躲过日本兵的岗哨,穿行于岳阳市大街小巷的月色下。夜,静得有些瘆人,连猫狗都不敢喘大气。 曾克凡率领着四名属下在交通员的引领下,一路疾行来到一座山脚下,守候在这里的另一名交通员牵着六匹马迎了上来,相互间并不搭话,曾克凡一行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约摸两小时后,快马驰过岳阳县和汨罗县,进入湘阴地界,一直在前领先十数个马位的交通员放慢了速度,待与曾克凡齐身后告诉他,前面不远的林子边上有个为这次任务特设的临时交通站,再往前走需要连续翻越两座山以避开日本人的哨卡,在临时交通站稍事休息后,将弃马上路。 抬腕借着月色看了眼手表的曾克凡问他,翻越两座山大约需要多长时间。年轻的交通员扫了他略微发福的身体一眼说:“以我的脚力中午时分即可,若是诸位的话,就难说了,至少得延宕一两个小时吧。” 曾克凡打趣道:“你好像有些瞧不起我这个老家伙哦。” 交通员只得讪笑着说:“我哪敢,不过有些够呛。” 曾克凡遂问:“你知道重庆的别名叫什么吗?” 无奈的交通员拱了拱手,认输。 在临时交通站简单吃了些干粮,喘了口气,曾克凡便催着上路了,他始终得赶在皇室观摩团前头才行。 穿过林子,就是一座看去黑魆魆却并不怎么高的山,估计海拔至多两三百公尺。可问题是前些天才下过一场大雪,一路都是烂泥巴糊脚,就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还没到半山腰,曾克凡就喘着粗气问走在前头背着一个大包裹仍健步如飞的交通员,就没别的路了吗? 交通员一句话差点没把他噎死:“有路的地方尚且如此,何况它乎。”有点儿文化底子。 翻过山头开始下山,曾克凡等五人就惨了,稍不留神就跌个跟斗,一个个摔得跟个泥猴似的。好不容易到了山下,曾克凡一看表,快十点了。再遥望约一公里外的另一座山头,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交通员说,这样下去会误事,必须得想个别的办法。 交通员稍稍思量后说,那就只能抢日本人的车了。 “就这么办。”曾克凡当机立断。 交通员从身上卸下背负的包裹。里面装着两套日本兵的棉单制服,以备不时之需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山脚下有一条湘阴境内唯一的马路,说是马路,其实也就两丈宽而已,仅容一辆卡车通过。路上跑的车辆不多,大多是悬挂着太阳旗的日本军卡,一路飞驰,毫不顾忌车轮带起的稀泥溅到路边树下呆站着的一名军曹和下士身上,车上的士兵瞧着有趣,发出嘎嘎的怪笑声。战火纷飞,也没啥可逗乐的。 约摸半小时过去了,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辆中吉普的车影。只有这样的一辆车既适合路上跑得快,也装得下曾克凡等人,军卡惹不起。 中吉普渐渐近了,副驾驶席上坐着一名上尉军官,带车棚的车内有多少士兵尚未可知。 躲在林子里的曾克凡数人腾挪于大树间迅速靠近路边。 军曹和他的兵一副疲惫之态走到马路**,频频朝开过来的中吉普招着手。高速行驶的中吉普一个急刹,车上的上尉从车窗里探出脑袋怒吼道,你们的什么的干活? 曾克凡见中吉普后面并未有车相跟,时不我待呀,遂不等扮演军曹的交通员开口,喝一声“动手”,他手里的无声手枪已朝上尉的胸口开了一枪,“军曹”手起枪落把司机给干掉了,“下士”一把拽下他,坐上驾驶席,而其他三人则已扑到中吉普的车后,一顿点射,里面的四名士兵尚未来得及反应,一下全都嗝屁了。 将上尉和司机拖到车后扔进车厢里后,“下士”即时发动了车,见前面林子边有条小路,将车拐了进去,停在一个掩蔽处,其他人手脚麻利地将那些日本兵找个地儿藏好了,交通员快乐地吹了声口哨。 “有车坐了,好生快活!” 恰当时,最为快乐的要数国军第10军的军长李玉堂。当日拂晓,10军经反复争夺收复白沙岭后,渐次向前推进,预备向已攻至长沙外围的日军发起反攻击。在他的一声号令下,调拨给他的九战区直辖炮兵团和10军属下的炮兵部队共约两个团的步兵炮和重型山、野炮40余门齐齐发出雷霆般的怪啸声,以一种几近全覆盖的态势,向日军攻城部队泼洒而去。 在李玉堂的镜头里,集结于长沙东郊、北郊和南郊的日军攻击群多点开花硝烟弥漫,霎时间但见尸横遍野,残肢断臂漫天价飞舞,直瞧得李玉堂手舞足蹈哈哈大笑不绝于耳。曾几何时,他眼前的这一幕全然是国军的待遇,没曾想风水轮流转,竟落到小日本头上了。 “太过瘾了,太解气了,痛快,痛快啊!”李玉堂禁不住振臂高呼。簇拥在他身后的一应第10军的将校级军官们感同身受,欢呼雀跃,喜极而泣。 数月前的二次长沙会战于他们仿佛历历在目。同样是第10军,同样是李玉堂,同样的这些军官们,在日军的强大攻势下节节败退甚至溃不成军。何曾想,短短数月时过境迁,第三次会战中日间竟跨越式地来了个惊天大逆转,怎不令包括李玉堂在内这一干待罪之身的军官们悲喜交加感慨万千。 “拿酒来,必须得喝一杯!”李玉堂高亢一声喝,几名参谋忙不迭小跑着拿来了茅台酒和茶缸。 一众军官们吆喝着“满上”,将李玉堂围聚在**,随着他的一声“干了”,所有军官们尽数将满满一缸子酒咕哝咕哝全灌进了肚子里。好些天没闻到茅台的味儿了——馋。 半山坡的临时指挥所外传来一阵奔跑的声音,警卫连的一名副连长跑了进来,对李玉堂诸将领“啪”的来了个立正敬礼。 “报告军座,我们在山脚下俘虏了六个打着白旗的小日本。” 李玉堂眉梢一扬:“打白旗的小鬼子?不可能,也不对,他们怎会闯到这里来的?难道是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