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感觉这个东西，有时候精准得与事实不差分毫。但俊彦的感觉并非来自什么化外的某种第六感，而是建立在分析判断后的推定基础之上。 　　 人生在世，既有来处也必有去处。叶子于特高课成功“脱逃”，她的去处会是哪里？以她目前所查到的俊彦身世的深度以及她执拗的个性，必会沿着她所掌握的线索往下查，这也应该是山崎龟“放生”她的初衷，那么她的下一站必然是俊彦的出身地——中国北平，而能向她提供有效信息的人也只有曾经和老俊彦一同在北平从事过地下工作的今野吾。 　　 有关今野吾曾和老俊彦共事的情况，是在俊彦出任日本驻中国派遣军情报部高级情报官的那年，他回日本探亲时，老俊彦曾大略地跟他谈及过，其意无非是有这样一个老前辈担任他的长官，将来有所仰仗和有益提携。 　　 若非健田汰隐晦的提点，俊彦是怎么也想不到今野吾会“出卖”他曾经的上峰老俊彦的，虽然这种出卖仅限于提供当年老俊彦工作生活场所环境的一个大致情况，并无俊彦真实身世的实质性内容，但给了叶子追查下去的指向性目标，循着这些零碎的线索追查到底，俊彦的身世之谜或可揭开的可能性并非不存在。 　　 事实也的确如此。若没有今野吾提供的信息，仅凭俊彦出身于北平这单一的线索，跨进偌大一个北平城的叶子注定是举步维艰，用北平人的一句话概括之——找不到北。 　　 叶子抵达北平后的第一站定在了北平东城区毗邻东交民巷的景苑街23号，这里曾经是二十世纪初日本军部华北地区地下情报网的情报总站——仁惠中西药铺，药铺仍在，但改了名——济世中药铺。依据今野吾工作笔记上的记载，相邻一排铺面也均非原来的名字了，估计人也非原来的人了，毕竟时光荏苒三十余年矣，当年的毛头小伙计们皆已天命之年。 　　 叶子和芥川走进店铺时，里面仅有一名老年顾客，两名伙计，一名伙计在抓药，另一名伙计正打着呵欠，一见叶子和芥川进来，忙振作精神走过来问，是看病还是抓药。 　　 叶子向他鞠了一躬笑容可掬地问：“请问，你的老板的可在？” 　　 夹生半吊子的中国话加上日本人特有的礼节，一看即知是日本人，伙计脸上维持着的笑容立马淡散了些许，反问道：“你的找他有什么事？” 　　 叶子说：“我的想向他打听一件事，请你引荐一下。” 　　 伙计当即一声喊：“二掌柜的，有位日本小姐有请。”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谁呀？” 　　 叶子循声望去，店堂深处一角落趴在一张桌子上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半老头慌忙地从桌上摸起一副眼镜架在了鼻梁上，从镜框上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脸上立马堆满一副笑容走了过来，转过柜台向叶子做着一个请的手势，将她引到店堂一侧的一张条桌跟前，指着桌子这端的一个方凳对她说：“小姐请坐。” 　　 不知其所以然的叶子一坐下来，老头递过一个脉枕。从未看过中医的叶子愣了一愣，老头示意她把手拿上来，她懵懂地问：“这是做什么？” 　　 “把脉呀，你不是来看病的吗？我是这里的坐堂医师。”老头反倒一副诧异的表情。 　　 刚才接待过叶子的那名伙计扑哧一声捂着嘴偷笑一个。 　　 “谁来看病的？你的瞎搞什么？”芥川训斥道。 　　 叶子立刻做了个让他闭嘴的手势，依着老头把手放在脉枕上。她虽没看过中医，但日本国内的一些医生看病也把脉的，医理想通。 　　 老中医分别把过叶子两只手的脉搏后，又让她伸出舌头看了看舌苔，问过了叶子的姓氏为“卢”，无视她的名字，直接在处方笺上写下“卢小姐”三个字，然后边思索着边开了药方，审视一遍后，把刚才偷笑的伙计招了过来，将处方交给他去抓药，这才看着叶子准备向她交代她的病情。 　　 “夫人……” 　　 “八格——！”芥川一声怒吼。 　　 “芥川君，没你什么事，你坐那边去。”叶子朝靠墙的一张长椅指了指，芥川乖乖地走过去坐下，叶子随后向老中医致歉。“医生，我对他的无礼表示道歉，他是我的男朋友，我的还没出嫁，夫人的称呼不合适，你的明白？” 　　 “明白，明白。”老中医连连点着头。“小姐，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肝火略有些旺，导致心情浮躁晚上睡眠欠佳，我开了些调理的药，服下去后就没事了。平常呢多喝些**茶银花露什么的，保你心情舒畅容光焕发。医药费一共是三块八毛，请到这边来付款。” 　　 老中医边说着边起身，叶子忙伸手相阻道：“对不起医生，请你的听我说。”扭头让芥川去把医药费交了接着对老中医说：“医生，我的今天来主要是向你打听一件事。” 　　 老中医坐了下来，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叶子面色诚恳道：“请问这家药店以前是叫仁惠中西药铺吗？” 　　 “以前是叫这个名字。” 　　 “你的以前是在这里做事吗？” 　　 “不是，我是民国……公元三十四年受聘来这儿的。”彼时的北平，是不允许有民国年这样的称呼存在的。 　　 “那你的认识以前仁惠中西药铺的老板和伙计们吗？” 　　 “不认识。更正一下，我们这里称老板为掌柜的。” 　　 “那你这家店的老板……掌柜的认识以前的那个掌柜的吗？”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小姐，我预约的一名患者来了，抱歉。”老中医起身向刚走进店里的一名中年妇女迎去。 　　 叶子也跟着起了身，向老中医鞠了一躬道一声打扰了，让出座位。芥川走到她身边不满地埋怨道：“你跟他一个ZN糟老头有必要表现得如此卑微吗？” 　　 瞪了他一眼的叶子说：“芥川君，请记住我们是来求人的。” 　　 “你没见他们带有明显的抵触情绪吗？” 　　 “所以，想要从他们嘴里套出我们想要的东西，就要讲究怀柔策略。走吧，去下一家。” 　　 这叶子倒还能忍人所不能忍，临走还向老中医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