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崎龟的印象中，还从未发生过某个下级军官未经他的许可擅闯办公室的事，今天算是破纪录了，而当他看清来人是谁后那副欲恼不得的表情竟然还要陪上一张笑脸更是史无前例。 　　 来者是佐佐木，冷冷地扫了山崎龟和肃立在他面前的冢本一眼，冷冷一句“我从荣华胡同47号过来”，令他二人相顾失色心惊胆颤。 　　 饶是冢本反应及时递上一句“正要和你商量此事，打你电话没人接，稻珪课长已经去请你了”，却遭佐佐木横眉冷对道：“前脚跟我保证一定秉公办理，后脚就去了荣华胡同47号，冢本课长，你这是耍我呢。” 　　 冢本急赤白脸道：“佐佐木督导官，你误会了，实是你刚走叶子便交代了在荣华胡同47号囚禁优子的事，来不及与你通报。你来得正好，我们共同商量一下此事该如何处理，很是棘手啊。” 　　 佐佐木掷地有声道：“人是你特务机关的人，与我有何可商量的？所谓棘手又从何谈起，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可怜冢本好像是自己杀了人般脸上冷汗直冒语无伦次道：“佐佐木督导官，请听我说，此事并非……并非杀人偿命这般简单，况且，况且叶子并没有杀优子，是，她是自杀的。” 　　 “是有人亲眼见了还是叶子自己这般说的？”愤怒已极的佐佐木向冢本逼去。在他认为，这个谎撒得未免也太低级了。 　　 “的确是叶子说的，但，但芥川可以作证。”诚然事实如此，但以芥川和叶子的关系，说出这番话的冢本却丧失了应有的底气。 　　 “这对狼狈为奸的狗男女的话你认为可以相互佐证吗？”此时佐佐木悲愤的情绪已达临界点。 　　 见势不妙的山崎龟从办公桌后转了出来，从桌上拿了优子的问询笔录送到佐佐木的眼前，语气平和道：“佐佐木督导官，请控制一下你的情绪。叶子的行为固然可恶，但她的出发点亦是为了帝国，请你先看一下她拿到的优子的口供，我们再议如何？” 　　 佐佐木粗略看过笔录，拿在手里抖了抖对山崎龟说：“请你跟我解释一下，它能说明什么？” 　　 山崎龟道：“虽然不能作为某个证据般存在，但至少说明在这两个时间点上，俊彦的嫌疑不可排除。而叶子既然拿到了这份口供，你认为她有杀优子的必要吗？” 　　 佐佐木的反击亦颇有力道：“那么请问，反之，优子又为何要自杀？” 　　 山崎龟道：“说实话，我也不甚理解。不过叶子对此的解释我还是比较认同的，优子或许窃以为自己背叛并出卖了心上人而无颜苟活，你觉得呢？” 　　 山崎龟的反诘直击佐佐木的心扉。优子对俊彦的爱之深，他是看在眼里的，他不相信她会做出背叛俊彦的事，但一个女孩子在特高课无所不用其极的威吓手段面前，或许只有屈从才能换来最后一点点的尊严，但随即滋生出的对爱情的幻灭瞬息便可击溃她。 　　 自己既然打上门来了又怎能轻易被山崎龟的三言两语击退，佐佐木将问询笔录掷还给他道：“您凭什么认定这份口供的真实性？又岂不会是叶子逼供不成捏造的？” 　　 山崎龟揭开笔录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优子签名道：“且不论上面有优子的亲笔签名，以叶子不屈不挠执拗的个性，我不以为她会作出这等荒谬的事情来。据说，她也曾私下找过你，对她的个性你也应该有所了解，你以为呢？” 　　 他连续两个轮次的反诘一下惹恼了佐佐木，顿然声色俱厉道：“我了解她什么？又会以为什么？优子小姐的一条命断送在她手里是不争的事实，可您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话里话外都在袒护包庇她，公理何在？！” 　　 场面顿时僵了。佐佐木怒发冲冠，冢本张皇失措，而山崎龟在片刻的思量后做出退让道：“佐佐木督导官，我必须向你承认，这件事我欲内部消化，若任其发酵下去，会带来一个什么样的后果难以预期，或许原有的特务机关将不复存在，我本人亦难辞其咎，这对整个派遣军的打击也是一时无法承受之重，一个体系的建立是多么地不易，你或许无法体会到。实则，在你来之前，我和冢本课长已经对叶子作出了相应的惩处决定，也确实联络了你以求达成一个一致的意见。” 　　 说的像真的似的，也只能骗骗像优子这样的小姑娘，但他的话在某一层面确也打动了佐佐木。 　　 自己此番前来督导复查高圭栈与濑原涉嫌通敌案，若失去了特务机关的鼎力支持，遂成无本之源，亦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既然山崎龟给了一个台阶自己就务必得买他的账。 　　 “既如此，请讲。”佐佐木终于放下了身段，此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也。 　　 山崎龟也终于松了口气道：“无论叶子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亦属于一种严重违反军规军机的行为，且优子小姐的遇害既成事实，但鉴于此事不宜曝光的考量，暂不对其作出公开处理，我决定……” 　　 作出一副不忍之状的山崎龟低了低头说：“给予叶子赐死的至严惩处！” 　　 这下轮到佐佐木大惊失色了，要一个人的命哪有说的这么简单：“何等样的赐死？” 　　 “——自杀！” 　　 “自杀——？” 　　 “优子小姐不是死于自杀吗？那就给叶子来个一报还一报。” 　　 “可是刚才您也说了叶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情，恐难掩众口。”对此佐佐木是极难相信的，就像进门时冢本表演的那段，现在的山崎龟似乎也在一个人自说自话，而冢本一直在旁一言不发，何来的曾经商量，全然是临时起意编造。 　　 “这个无妨。之前她和芥川不是出了一桩合影门丑闻吗？重压之下双双殉情却是极有可能的。”山崎龟似胸有成竹道。 　　 一对日本军人上演一出双双殉情的苦情戏，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不仅佐佐木，甚至冢本也表现出了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