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相逢,尤其像俊彦和佐佐木这种发小兼老同学的关系,话匣子一旦打开,当是无所不谈畅所欲言,且有美女红酒佳肴佐餐,只是可惜,开篇时两个人确实似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聊着聊着,两人间时不时出现断片、冷场的情景,仿佛笑声也变得有些勉强了。 原因不外乎有二,一有优子这个“外人”在侧,且是个女人;二则两个人当下各自讳莫如深的身份。 这一点,作为“外人”的优子是体会不到的。她的存在就是个听众、看客间或起到一种佐料的作用,从旁帮忙斟个酒,问个感兴趣的问题,基本上没她插嘴的份。 聊到后来,俊彦和佐佐木均呈现出了一种兴意阑珊的状态,这顿宴请也就到该结束的时候了。侍应生将账单递上来时,自然是俊彦付账了,可没曾想佐佐木竟然从屁股兜里摸出一个皮夹子亮了亮,抢着付了账,足见他整蛊的手段已达炉火纯青的境地。 登上俊彦的车之后,佐佐木往座位上一靠,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前面正副驾驶席上的俊彦和优子聊着闲篇,一副昏昏欲睡之态,这是给俊彦发信号呢。 当车子来到俊彦居住的军官公寓前俊彦并未有停车的意思时,优子小声提醒他一句,说叶子又出差了。俊彦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优子一下明白过来了,噘了噘嘴说,那好吧。 车子在特高课楼前停下,优子正准备伸手开门,后座是的佐佐木一下窜了起来说,我来我来,一把推开车门跳下去帮优子把车门打开,甚至还伸出手替她挡着车顶那块儿,逗得优子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差点栽进他怀里,他搭着她的手让她站稳了,突然给她来了个九十度的深鞠躬。 “优子小姐,不好意思,今晚我把俊彦占有了,你该不会差这一晚半晚的吧?” 窘得优子猛跺了下脚嗔道:“就没见过你们哥俩这样的,没羞没臊!” 伴随着她迈着碎步朝大门内跑去的身影是俊彦得意的哈哈大笑声。可待佐佐木一上车,他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因为佐佐木并未坐到他身边的副驾上来,而是仍然把自己塞进后座,且对自己笑声的反应显得极为淡漠,这不是他的风格。 两个人时隔三年再度相逢,今天见面的次数也并不多,但佐佐木上午和下午对他的态度却大相径庭,这或许也是导致刚才在餐厅里两人间略有些冷场的深层原因。分水岭应该是中午前后他外出用餐那段时间,他听说了什么或见了什么人而对自己有所质疑才有这番表现。 情报部长今野吾和几位课长应该排除在外,他们或多或少了解自己的背景,有的也曾在东京情报学院上过学或呆过一阵,也清楚佐佐木跟老俊彦间的师生关系,断不会在佐佐木面前论及自己的是非,且也实在是没什么可谈的,除却对自己方方面面的夸赞,其中自然有着自己素常近乎“无可挑剔”的表现,更多是冲着老俊彦的面子。 那么他前后两种截然不同态度的根源来自哪里?特高课那方?冢本不是个冒冒失失的人,且两人的关系一直保持得不错,断不会将那些无凭无据捕风捉影的事情呈现给佐佐木。 车子开动以后,佐佐木仍不出声,这太让人难受了,作为“东家”,俊彦有义务也必须打破这种沉闷且略尴尬的氛围,他扭头瞧了闭目养神状态中的佐佐木一眼。 “怎么了,是不是感觉有些累?” 佐佐木动了动身子。 “还好。家里有酒吗?” “我这人挺自律的。”俊彦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说。 “那就带一瓶回去。” “一瓶够吗?”俊彦边说着边向车外探头瞧着,不远就有家店铺,他将车滑到店铺前停下,进去一手拎了两瓶中国名酒“五粮液”出来,直接扔进了佐佐木怀里。 “中国酒?”佐佐木蓦然一下挣起了身子,探究的目光盯着俊彦的后脑勺。 “这种酒够劲,不是清酒可比的,你不正需要吗?”俊彦索性讽了他一道。 佐佐木遂不做声了。 车子驶进军官公寓大门,两人正欲下车,楼内传来一个男子的歌声,唱的是《樱花之歌》,挺优美动听的一支歌,却让这人沙哑的嗓门唱出了悲凉凄楚的味道,他应该是沉浸在怀念日本国想念樱花的离家愁绪中,可以想象此刻他泪流满面的景象,让人听了心中蛮不是滋味。 “这是谁呀,哪有一点帝国军人的样子,就没有人管管吗?”佐佐木不满地嘀咕道。 “是濑原课长,就是你中午在走廊上见到的那位。” “他怎么能这样?” “健,你刚从本土过来,尚不懂征战前方将士的心里经受了什么承受着什么。就拿濑原为例,前段时间派遣军特战大队遭遇伏击的事你应该有所耳闻,濑原课长不幸背锅,降职降军阶,现在又被发配到别的课室,他心里的苦楚谁人知?”俊彦详细解读一番。 歌声在继续,苍凉的呐喊在夜空里徘徊。若是佐佐木不在身边,俊彦是极想去安慰一下濑原的,毕竟他当下的境遇是自己间接造成的。 进屋后,俊彦让佐佐木先去冲个澡,他说不想动,俊彦激他,说你身上都有味了,他才勉强进了浴室。 佐佐木出来后,俊彦也进去冲了个澡。名义上是冲澡,他这是给自己也给佐佐木一个缓冲的区间,接下去两个人之间的谈话注定很艰难。 待他从浴室里出来时,佐佐木已经一个人先喝上了,皱着眉头说,这酒太辣了,你怎么就没带些下酒菜回来。 俊彦怼了他一句,你可以不喝,因为你并非为酒而来。 佐佐木向他伸出两根指头,意思是你已经搞了我两次巧了啊。 伸手取过他斟满酒的酒杯,俊彦仰脖一饮而尽,惊得佐佐木瞪眼瞅着他说:“你这么能喝啊。” 俊彦盘膝坐到他的对面,将手里的酒杯转圈玩着,笑望着他道:“说说吧,受什么刺激了?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