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一身中山装,段留一准备登堂入室了。走下车子他试着走了两步问了毕中闵一句:“你看我还像吗?” “像还是不像,那要看什么人看您了。您若显得不自信的话,那我劝您还是先溜达一圈适应一下的好。”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的毕中闵这般说。 “差矣,只是略感觉有些不自在而已,多少年没扮演这样的角色了。”说着这话的段留一果真听了毕中闵的在旺发商行一条街上溜达了一圈,感觉差不多了才走进旺发商行。 里面有一位客商在打货,另有两人在零买,矢岛和刚回来没多久的今由子正忙得不可开交。今由子见有人进来了,抬起头职业性地跟段留一打了声招呼:“您来了,想要些什么先看着,我这儿忙完了再来招呼您。” 段留一点了点头也不做声,顺着一溜柜台溜达着走过去,一双眼在货柜上挨着扫了扫,然后再返回来,貌似随意地打量着正忙着的矢岛和今由子。 他的这一眼,被从楼上在屋里卸完妆往楼下走着的雅子看在了眼里,而段留一则听到了楼板响抬起头看过去,两个人蓦然一下对上眼了。根据毕中闵的描述,这女人应该就是老板娘了,果然是一个令男人过目不忘的秀美女子。 段留一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俩人一对眼刹那,仓促之际他送上一个微笑,雅子则还以一笑温言软语道:“先生看上去面生,应该是第一回光临鄙店吧?” 段留一点头嘉许道:“好眼力,我着实头回来。以前没见着这家店呀,新开的?货品看去还挺齐全的。” 听话听音,做出一副欣然姿态的雅子施施然盈盈笑着迎上前,将段留一往店堂一侧的一组招待客商的沙发那引去。 “先生的眼力也不差呀,是公家人?敢问贵姓,在哪高就?请坐。” 段留一遂以一副“公家人”的派头大刺刺坐进了沙发里。 “鄙人龚姓,人都叫我老龚,呵呵,公家人倒是不假,高就就谈不上了,只是前面一家机关办理庶务的小小差人而已。” 沏了杯茶转过身来的雅子一副惊喜状。 “那真是失敬了,难怪我瞧着怪亲切的呢,原来是对上路了。”旋即朝矢岛喊道:“当家的,还不快过来给这位龚先生打声招呼,财神爷上门了。” 她的这个举动一是表示对段留一这个“公家人”的看重,二则侧面地对矢岛的身份做个介绍。 正与那名客商在商谈着什么的矢岛屁颠地跑了过来,一边从荷包里往外掏着烟一边歉意道:“都怪我眼拙慢待了贵客,失礼了。” 段留一一边起身接过烟一边替他开解道:“无妨,掌柜的忙嘛,四方来客谁都得罪不起的,何况我一头回客,比不得回头客的,是吧?” 矢岛朝他拱了拱手道:“先生真会说话,总归还是我招待不周,您快请坐。” 他正要随着段留一坐下来说说话,那边的客商开玩笑地嚷了起来:“姜老板,你这是来了新人就把旧人扔后脑勺了呀,太不仗义了,这账你还结不结了?” 矢岛呵呵笑着应了声,对段留一拱了下手跑了过去。 雅子遂对段留一说:“我家当家的粗人一个,请先生务必不要见怪。刚才我见您溜达着看了一圈,可有相中的?” 段留一的目的已然达到,嘴里遂打着哈哈说:“相中的东西可就多了去了,这我得回头跟我们管事儿的招呼一声,得要他相中了才作数,这个你懂的。” 秒懂的雅子爽快道:“这个小女子自然理会得。您且先坐着,我去去就来。” 说罢盈盈起身转过柜台进入到后面的库房里。人一进去,一张笑脸便冷了下来,仰起细长雪白的脖颈呼出一口气,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一时间却理不清头绪,来者究为何人?意欲何为?这个时节貌似不应该呀,难道是自己的感觉出现了偏差。 角落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几种规格的礼品袋,素常用来馈赠客户的,划分有三六九等,她毫不犹豫地拎起最为贵重那等,里面装着两瓶上好的苏格兰威士忌和两条美国骆驼牌香烟。 待她拎着它们走出仓库时,刚送走客商的矢岛瞧见了不觉略略一愣。这些洋货在战时的重庆可那是一等一的紧俏物资,还没开单就送出这等贵重礼品的情况此前好像还从没发生过,有些不寻常啊,不由得他朝段留一那方看过去,却见他已经起了身,似在浏览着货柜里的货物正溜达着。 但见雅子盈盈走到段留一身前,双手奉上礼品袋巧笑嫣然道:“龚先生,些微薄礼望请笑纳。” 惊得段留一倒退一步讶然道:“无功不受禄,鄙人实在不敢收受,还请……” 趋上一步的雅子往他手里塞去道:“您若推辞就是看不起敝店和我家当家的了。” 矢岛适时走了过来热情道:“龚先生,一回生两回熟三回是朋友,往后少不得叨扰您,请给个面子。” 段留一嘴里连声说着“惭愧”道:“行,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地方我会常来的。告辞。” 雅子同着矢岛一道将他送到门口,在段留一一再的“留步”声中,两人止步于店堂门内,恰好一辆黄包车过来了,段留一挥挥手“拜拜。” 矢岛见雅子一副耽于思考之态,抬脚准备出门去瞧上一眼,被雅子一声喝。 “不可。” “你既然觉得这人有名堂,正好跟出去瞧瞧啊。” 跟了过来的今由子瞪了他一眼:“傻呀,他要有个策应的,你岂不是伸着脑壳接石头?” 雅子分别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谁看见他怎么过来的?我是指他是坐车来的还是徒步过来的。” 矢岛和今由子均摇了摇头说,那会儿正忙没注意,矢岛问了句,她是凭什么看出这人有名堂的。 雅子摇摇头道:“具体的我也还说不上。不知你们注意到他脚上的一双鞋了没?那是一尘不染啊,且是意大利牌子,关键是他身上有股非一般**的气场,这是骗不过我的眼睛的。这说明要么他撒了谎,要么来路不对。” 今由子不由担忧道:“那怎么办?” 雅子笑笑地摸了她脸蛋一把说:“少瞎担心了,静观其变罢。我敢跟你们两个打赌,他未见得再会踏进这个门。” 矢岛埋怨道:“那你还送他恁贵重的洋烟洋酒。” 皱了皱眉头的雅子不由气结道:“真是个小气鬼,这样的一个潜在大客户,我不得有个姿态呀。” 气恼的今由子伸脚在矢岛腿弯处踢了一脚,没防着的他险些一下跪了下去,逗得雅子和今由子咯咯的一通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