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 　　 当邹站长和孙组长离去后，仿佛从半空里响起一个幽幽的喊声，好像是秋枫的声音，何宽扭头看去，果然是秋枫朝自己走来。 　　 “你刚才喊什么？” 　　 “喊你呀，”走到何宽身边的秋枫笑望着他。“怎么？觉得自己当不起。” 　　 “我以为你心里只有老大一个老大呢，听着不敢相信。” 　　 “曾老大是过去的老大，现在的老大是你这个何老大。过去的老大已经成为过去了，该现在你这个老大担起老大的责任了，怎么说的别别扭扭的呢，反正……” 　　 被秋枫逗得啼笑皆非的何宽说：“别绕来绕去的了，有话直说。” 　　 秋枫也就直说了：“那我可就说了啊，刚才你可是有些失控了哦。” 　　 “所以你就来封我一个老大安慰我？” 　　 秋枫叹一声道：“一声老大如果能解决当面的问题那便好了，我只是看了刚才那个场面觉得有些辛酸。他们包括邹站长和孙组长都曾经是老大的手下，而他们心目中的老大完全就是一个神话般的存在，好像他不曾犯过错，好像有他在就绝对不会出现面对今日这样的局面束手无策的情况，实则这是他们的一种谬误。试想一下，老大若不犯错又怎会把自己整成今天这样一副躺在床上不死不活的模样？再设想一下，即便换成曾老大又能如何应对今日这样的局面？此事说到根上，是他们对你这个资历尚浅的新任老大本就持观望态度的一次重创，谁让你摊上出任第一仗便陷入如此一个难解困境？怪就怪时也运也，已经够衰的了，可你却偏偏沉不住气，竟然还洋洋洒洒训斥了他们一通，给别人添堵的同时给自己找不痛快，够傻的了。瞪什么瞪，秦大哥不在了，也只有我能说你两句了……” 　　 面逞羞恼之色的何宽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你是教老子做人呐还是教训老子？” 　　 撇了撇嘴的秋枫说：“爱听不听随你，总而言之，别人可以崩，你却不能，尤其不能把你的负面情绪带给大家……” 　　 前甲板那方传来一串“嗵嗵”的脚步声打断了秋枫的“说教”，孙组长手持一具望远镜跑了过来：“老大，从上游那有艘快艇朝我们这儿来了。” 　　 何宽接过他手里的望远镜随他往前甲板那儿跑去，嘴里还不忘问他：“你喊我什么？” 　　 孙组长不好意思地一笑道：“老大呀。老大，刚才你和秋枫的话我都听到了，你就是我们的老大，我和大家都挺你，这时候决不能泄气。” 　　 何宽诚心地说了句“惭愧”，跑到前甲板上举起望远镜跟随着孙组长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约两里地的上游那方有艘快艇正朝这边高速飞驰而来。 　　 “我发现好像就是我们来时坐的那艘快艇。”孙组长说。 　　 “有可能，但并不一定，好像我们的海军就这一艘快艇似的，民间也有不少快艇的。”秋枫提醒道。 　　 “但愿是我们自己的快艇吧。你仔细看看。”何宽将望远镜递给他。 　　 秋枫接过望远镜看过去，的确如孙组长说的，虽看不清舷号，但跟载小分队出征的那艘快艇十分相似，他刚说一句“我看有点儿像”，耳朵里蓦然响起一个爆炸声，而望远镜镜头里的快艇那儿巨光一闪，何宽一把夺回望远镜看过去，接着第二声爆炸传来。 　　 “是迫击炮！”孙组长惊叫一声。 　　 在何宽的镜头里，那艘快艇正在爆炸形成的两朵浪花之间敏捷地逞之字形在江心穿行，第三声爆炸被它甩在了船尾，何宽禁不住喝了一声“好”，接着快艇又躲过第四发炮弹，距离江川轮已经不远了，但至少也有一里地，可以很清晰地看得到上面人的衣着和面孔，是海军，海军的快艇。 　　 这时候，江川轮上的许多乘客为爆炸声所惊扰，都从统舱里涌到了甲板上，肉眼可见一个船形模样的黑影朝这边高速驶来，不少人兴奋地大声喊“我们的救兵来了”，群情一下沸腾起来。 　　 很可惜，随着第五声爆炸响起，何宽的镜头里，快艇被这颗炮弹准确击中，别人看不见，他却看得清清楚楚，那血肉横飞的一幕直扑镜头，撞得他的心揪扯着一个痉挛，快艇在江心打着横在转着圈，上面尚活着的人纷纷跃入江水里，而又一颗炮弹炸响在他们当中，他挥起望远镜正准备往地上砸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无力地垂下。 　　 江川轮前甲板顿时鸦雀无声，人们对不远江面上那血腥的一幕虽看得不是那么真切，但炮弹击中快艇的曳光却定格在他们的脑海里了，且高速行驶中的快艇蓦地戛然而停，瞬间把他们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打入谷底。 　　 随即，人群中响起几名妇人压抑的嘤嘤哭声和绝望的哀泣声“怎么办呀。”如这般的悲情当即传染开来，人群中的好几个小孩抱着他们的父母哭喊着“爸爸，妈妈”，更是把绝大多数不论男人和女人的眼泪给逼出了眼眶。 　　 蓦地，一个嘹亮的声音响起在众人的耳畔，何宽一个纵跃跳上了一个木箱，面色悲壮却语气坚定道：“请父老乡亲们不要难过不要悲哀，我们的确处在一个艰难且危险的境地中，你们刚才看到的一幕，至少证明政府没有忘了大家，正在千方百计舍生忘死地营救大家，还有我们，全体小分队的队员们，即使拼了我们自己也要保全诸位的生命安全，我发誓——！” 　　 “说得好！”人群中一位白发老者振臂高呼。“我们愿意信你和你的伙伴们，也请你们保重自己，黑暗的尽头必有曙光在等着我们。大家都请回吧，就不要给好汉们添麻烦了，回吧，都回吧。” 　　 “谢谢，谢谢大家！”何宽感动得朝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直至目送所有乘客进了统舱，何宽抬起头正欲跳下木箱，身子蓦然一个趔趄，就像是人在车里车速蓦然加快或减速被闪了一下，不知谁喊了声，船速好像慢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