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大约也是这个时间，也是这个地方，佐佐木强行拖着俊彦要离开。或许是见他酒后冷得直发抖，秋枫顺从地随着他上了车。 　　 到了军官公寓，佐佐木要跟着秋枫上楼，而秋枫直想一个人呆着，佐佐木坚决不允，说他若这样他回去也无法安心睡觉。 　　 进了房间，俊彦连鞋也不脱就往榻榻米上一倒。佐佐木极为耐心地打来热水替他擦了脸洗了脚，把他塞进被窝里。佐佐木自己洗着时，俊彦突然又爬了起来，点燃了一支烟抽着。 　　 佐佐木进来看见了，坐到一边看着他把烟抽完了，再次把他摁进被子里。俊彦睁着眼躺着，佐佐木让他闭上眼，他说你让我怎么睡得着，尤其你在这儿我更不习惯，要不你走得了，眼不见心不烦，佐佐木没理他把灯灭了。 　　 佐佐木之所以坚持留下来，强迫俊彦睡下，是因为接下去的凌晨将有一幕大戏登场，他和秋枫均为戏中人，缺一不可。 　　 或许是这几日缺觉的确乏了，也或许佐佐木的策略起到了一定效果，俊彦辗转反侧折腾了一会儿，房间里渐渐响起了他的鼾声，没多久，听着他鼾声的佐佐木也睡着了，俊彦累他陪着累。 　　 隐隐约约，佐佐木被一阵电话铃给惊醒了，他侧耳细听，好像是来自楼上冢本房间那方，他从枕头下摸出夜光手表看了眼，凌晨四点十二分，应该是的了。就在他将手表放回去时，身边的俊彦蓦地一下坐了起来，嘴里喊着“电话，是优子的电话”，就要起身。佐佐木打开灯，见他一脸迷瞪的样子，一把将他摁了回去，说是别家的电话，睡吧。 　　 这时楼上走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继而经由楼梯那儿下了楼，俊彦似又睡了过去，而佐佐木却怎也睡不着了，潜心期待着某一时刻的来临。 　　 睁着眼等啊等，直等到一线熹微从窗外射进来，估计应该差不多时，客厅的电话铃声刺耳地响了，佐佐木与俊彦几乎是同时坐了起来，俊彦静心聆听了一小会儿，确定是他的电话后，身体一个弹射纵向客厅，一把抓起话筒。 　　 电话那端传来冢本的声音：“是你吗俊彦君，我马上过去，你等着我。”不由分说便挂了。 　　 举着话筒的俊彦怔怔地看着走近身边的佐佐木讷讷道：“冢本打来的，要我在家等着，他什么意思？” 　　 佐佐木从他手里取下话筒放下了，推着他坐进沙发里。 　　 “应该是优子有消息了吧。” 　　 “可他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 　　 稍稍一个犹豫，佐佐木语气沉重地对他说：“你要有心理准备，或许是个不大怎么好的消息不宜在电话里跟你讲。” 　　 俊彦双肩一个蓦然下沉垮塌下去，身体瘫进了沙发里，两眼发直声音发着颤说：“我有想过的，她一出事我就往这上面想过，都两天了，即使我不愿往这方面想也逼着我非得这么想啊。佐佐木君，如果真是这样，我，我……” 　　 作为今日这场戏的导演之一，佐佐木心怀愧疚地一把拥抱了哽咽得难以自持的自己曾经最好也最信得过的好友，感觉着他的身体在自己怀里发着抖，他不禁自问，是我错了吗？ 　　 楼梯那儿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直到俊彦的房间门口，俊彦一把推开佐佐木，一双眼死盯着那方，佐佐木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膀，随着敲门声的响起，他走上前去打开门，露出冢本一张死灰色的脸。 　　 刹那，让佐佐木产生了某个错觉，这是冢本的本色出演，抑或跟自己一样心怀疚责？ 　　 两人的目光一个对视，均同时闪避开了，可惜俊彦没有看到，他的思维和身体机能此时均处于一种半麻木状态，略有些迟钝地站了起来向冢本走过去。冢本亦踟蹰着走向他，仰面看着他一副欲语还休之态。 　　 “说——！”俊彦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冢本深吁一口气垂下脑袋，低沉的声音从嗓子眼里往外挤着说：“俊彦君，对不起，凌晨三点多，叶子和芥川袭击了禁闭室的守卫，畏罪潜逃了。” 　　 猝不及防的，冢本的脸重重地挨了俊彦一记响亮的耳光，伴随一声怒骂：“——八格牙路！” 　　 冢本的左脸颊上顿时现出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这该是俊彦积攒了多久的怨气和这一瞬间迸发的怒火啊！ 　　 “俊彦君——，”佐佐木一把抓住俊彦再次抡起的手臂，被这一巴掌扇得闪了个趔趄道冢本站直了身体，对俊彦致以一个深度鞠躬。 　　 “佐佐木君，别拦他，我该打。” 　　 俊彦眼里的泪不受控制地刷刷直落。叶子外逃，意味着优子或被囚禁的最后希望破灭了。他的心痉挛着迫使他弯下腰来用手捂着胸口，吓得佐佐木用力抱着他朝沙发那边拖去，俊彦一手推开他一手撑着门框大喘了几口气缓了过来。 　　 “从没听你说心脏不好啊，怎么回事？”扶着他的佐佐木担忧地问。 　　 缓过劲来的俊彦摇了摇头，返过身来看着冢本，用一束冷冷的目光“杀死”了他。 　　 冢本浑身一个抖颤嗫嚅着对佐佐木说：“他的心脏从没毛病，这是一口气上不来。都怪我，手底下的人竟对优子小姐做出了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我……” 　　 “你闭嘴！”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怒吼，健田汰冲了过来一把掀开他。“你他妈嘴里不配讲出优子这两个字，滚开！” 　　 紧接着，濑原和滨佑也噼里啪啦跑了过来，挤开冢本走到俊彦跟前，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瞧着这一幕的佐佐木眸光一闪，他的目的已初步达成，火拱起来了，该轮到他添把柴了。 　　 “盛怒”的他怒视冢本道：“冢本课长，你一口一个手底下的人，你这个课长是干什么吃的，没有你的授意，他们敢吗？我要去本部控告你还有山崎龟机关长，滥用职权构陷帝国英雄，罪不容赦！” 　　 他都这样表态了，作为俊彦长官的健田汰自然不甘人后，他伸出双手把着俊彦的双肩宽慰道：“俊彦君暂且息怒，我马上请示部长，以情报部的名义控告特高课和特务机关涉嫌纵容手下滥用私刑并包庇私放人犯。借你的电话一用。” 　　 目送健田汰朝电话走去，佐佐木与冢本对视了一个眼神，他们煞费心思导出的这幕戏终于起效了——借健田汰或濑原、滨佑任何一位的手请出今野吾这尊大佛来，后续就看山崎龟使出多大的能耐撬开今野吾的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