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洗，就应该是形容今夜这般的月色，明媚而闪耀地高高挂在空中，最是令人遐思。远远望着孤独而忧伤地坐在那的俊彦，秋枫在想，多天他都来到同一个位置借酒浇愁，是否这个地儿是他和他的优子的定情之地？ 　　 “我说川娃子，你弯着个腰偷偷摸摸在搞什么，你不是要看风景吗？大大方方站到船头看个管饱。”中年艄公的突然发声，打断了秋枫的思路。 　　 “我乐意。大哥，我花钱雇你，可不是让你来管着我的。”打嘴仗少有人打得过秋枫。 　　 “那倒是。不过我听说，就在前面那个口子，这些天的晚上总有几个日本大官在那晃来晃去的，你莫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吧？”看来这艄公也不是个善茬，似已看破秋枫的企图。 　　 “大叔，你看我像吗？”船行得很慢，秋枫索性走到艄公跟前同他聊上几句。 　　 “你像不像我不晓得，要是我手上有一把枪，非把他们一个个全杀光。”霎时，看似敦厚和善的艄公目露凶光。 　　 “你跟他们有仇？” 　　 “全南京人个个跟他们有仇。” 　　 “可我是重庆人。” 　　 “重庆人也是中国人。在我看来，你这个重庆娃可不是一般的重庆娃。看，就要到了，快把你的家伙拿出来呀。”艄公的目光扫了眼秋枫扔在船舱里的那个挎包。 　　 秋枫呵呵笑着说了句“原来如此”，走过去从包里拿出望远镜朝他亮了亮：“大叔，我真是来看风景的，你莫搞岔了。不过等到了跟前，你稍微慢下子，我得好好看看日本大官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 　　 艄公大叔嘴里吆喝一声“要得”，船行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秋枫走到船的顶头那一舱身子趴了下去，将镜头牢牢锁定渐近的俊彦的脸部。 　　 “用不着那么辛苦，你脑壳高头的棚架子上开了个小窗，站那儿尽管看个饱。”艄公在他身后提了个醒。 　　 撑起身子的秋枫抬头果然看见棚架子靠顶端那儿用铁皮镶了个小方框，他试着伸手顶了下，还真露出窗外的一方小天地，小小的一个窗户用褡裢勾连着，可上可下，他扭头冲艄公伸了个大拇指，手挺巧的啊。 　　 近了，离着他专程来京的目标人物俊彦愈来愈近了，皎洁的月光映在他的脸上，根本无需望远镜便可看得一清二楚，但秋枫要看的是他面部的微表情，仍得借助望远镜。 　　 镜头里，俊彦的脸庞纤毫毕现，他是悲伤着的，却又不仅仅是悲伤，游移的眼神至少说明他的思维还活着，显然他注意到了渐渐驶近的小划子，似乎觉得有些意外地定定地看了一眼，从手边拿起酒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眼神却仍滞留在小划子这边。 　　 秋枫笑了，非常舒心的那种，在心里调侃了俊彦一句，看来你并没有患上失心疯啊。 　　 小划子慢慢悠悠荡过这片水域，秋枫虽然放下了望远镜，目光仍不舍地望着俊彦那方。 　　 “小哥子，还没看个够啊，这么舍不得，要不要我掉个头转回去让你看个饱。”船尾荡着双桨的艄公调侃道。 　　 秋枫关了小窗户，靠着舱壁舒服地坐了下来，反讽道：“大哥，晓不晓得有这么一句话，看破莫说破真君子。” 　　 “晓得，晓得，老子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要多，啷个不晓得嘛。”艄公学者秋枫的语调郎朗一通大笑。 　　 秋枫舒心而归，而郝嘉上守在他的出租屋里仍在焦心地等待着，医院和路透社南京分社两边都没有消息传回，不免令他患得患失。秋枫回到出租屋时，已是凌晨将近两点了，郝嘉上虽然一脸的疲惫，但看着秋枫一脸的喜色，仍不忘冷不丁给他来了一句。 　　 “见着了？” 　　 “见没见着跟你有什么关系？”秋枫怼他一老鼻子。 　　 “没良心的，我们的人为了解救你们军统的人，豁出去了十几口子，要不你早就见不到你的老大了。”郝嘉上一下冷了脸。 　　 “跟你调节一下气氛也不晓得。两边都没消息吗？”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长城不是一天垒起来的，要有耐心。安心睡你的，消息一定是有的，迟早而已。” 　　 郝嘉上说一句“我要你教”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正准备往床上倒，电话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扑向了电话机，郝嘉上一巴掌打去，说句“跟你何干”，抢先抓起话筒。 　　 “喂”的一声听上没两句，高兴得冲秋枫挤了挤眼，扔下话筒对他歪了下脑袋：“就在报社附近，快走，搞不好还来得及抓个现行。” 　　 两人冲到院子墙根下郝嘉上下午回来的路上弄来的一辆单车前，争着去抢，郝嘉上说他熟悉路况，秋枫学着他刚才那样一把打脱他的手说，你告诉我怎么走就是，还是留着你这把老骨头吧，一个原地起跳纵上单车，两个人嘻嘻哈哈上了路，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路程不短，一路上秋枫弓着腰穿街走巷，几次差点把郝嘉上颠下车来，屁股上免不了被他胖揍了好几下。 　　 离着目的地不远了，秋枫放慢了车速，前面暗黑里蓦然响起两声猫叫，郝嘉上回了两声狗吠，一个黑影从一个巷口里闪了出来，是名年轻男子，郝嘉上跳下车迎了上去，秋枫亦蹿下车顺墙根将车放好，回到郝嘉上身边。 　　 年轻男子领着俩人来到一幢独门独院的两层楼房一侧，指着二楼一个亮着灯的窗口，一脸纳闷地说：“就在那，可我不明白，那个洋记者怎么还不走。” 　　 秋枫伸手推了推院门，竟是虚掩着的，他和郝嘉上相视一笑：“人等着咱们呢。” 　　 概因一早秋枫曾报上了名号。 　　 年轻男子留在院外望风，秋枫和郝嘉上踮着脚尖摸进院内，蹑手蹑脚刚到屋子跟前，里面堂屋的灯“啪”的一声亮了，灯光下聘聘婷婷立着凡娜莎，冲着郝嘉上妩媚一笑。 　　 “Hello，Mister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