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里吧。” 　　 看过周围环境和房间里面的设施和布置之后，李遮阳满意说道。 　　 “这是房门钥匙，自己收好了。”谢坤山把一把房门钥匙递给了李遮阳。 　　 “房主不会来找麻烦吧？”李遮阳问道。 　　 “谁敢来找麻烦你就打爆他的头！”谢坤山一脸的恶狠狠。 　　 迟疑了一下之后，谢坤山又道，“不过分的话，能忍一下还是忍一下吧，你也知道咱们是干什么的，你一个人住在外面，身份要是漏了，很容易被人——” 　　 谢坤山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问下谢哥，让我一个人住外面，中队长就不怕我反水？”李遮阳问道。 　　 谢坤山冷笑两声，意味深长的说道：“呵呵，想在十三号码头找份好的差事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你得活下来才行，尤其是咱们警卫大队的人。” 　　 七加六等于十三，十三号码头就是76号。有了谢坤山那意味深长的表情，话里的意思就不言自明——他的住处甚至行踪都可能会受到监视。 　　 “谢谢谢兄。”李遮阳真诚谢道。 　　 “你要真想谢我，就借点钱给我，我最近手头非常紧。” 　　 “我刚被日本人放出来，身上就今天挣的这点家当，你要就拿去用吧。” 　　 “……行，那就先借我使使，把这两天过了再说。” 　　 李遮阳把还没有焐热的钱又掏了出来，递给了谢坤山。 　　 “欠账了？”李遮阳问一句。 　　 谢坤山叹口气，“欠了三万，对方天天派人逼债……唉，没办法呀！” 　　 76号特务一个月的具体收入是多少，因为是刚来，李遮阳也不知道，预支给他的一个月的薪水是两百法币，各种补贴、补助自然是不包括在内的。可就算是加上这些，加上各种搜刮漏下来的“分红”，再有“资深员工”的加分，谢坤山一个月的收入也就五六百元，再好也到不了千。 　　 三万元欠账绝不是个小数，敢给76号特务放债的人也绝不是什么善茬。 　　 李遮阳很是自然的就想起了格罗西路上，谢坤山掏了一把钥匙又一把钥匙的情景，“我说这家伙在那种情况下还不肯撒手，原来是有原因的。” 　　 看看时间，离吃晚饭还有一个多钟头，李遮阳说道：“谢兄，一起吃个晚饭吧，就当庆祝一下……” 　　 话被谢坤山打断，“改天吧，缴来的枪还在家里放着呢，我得赶紧送到队部去。我这里有些话，是队里让我交代给你的，交代完我就走。” 　　 说完，谢坤山便向李遮阳交代起来。一交代完，他便急急地离去，生怕李遮阳将他留下来似的。 　　 李遮阳确实想把谢坤山留下来——留下来和他一起打扫卫生。 　　 “看来哪个世界都一样，说到出力，都他妈精得跟到鬼似的。”门外，盯着谢坤山离去的背影，想到自己前生有过的经历，李遮阳忍不住暗骂。 　　 前生都没怎么做过家里卫生的李遮阳，如今做了“汉奸”，更不可能再去做卫生！ 　　 送走谢坤山，李遮阳跟着出了门，在街上找了几个找活干的大妈，将已经有许久没有住人的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房间打扫完，李遮阳又上街买来铺笼罩被这些床上用品和茶叶茶壶茶杯这些陶冶生活情趣的物品和工具——人生可以没有目的，但一定得有情趣！ 　　 所有这些做完，李遮阳上街吃过晚饭，因为还不清楚日本人或者76号有没有留下监视他的暗桩、眼线，饭后他哪儿都没去，也没有去联系任何人，径直回到了住处。 　　 自被日本人抓进宪兵队开始就没好好睡过觉，现在当然要好好补补，因而回到住处没多久，做完每天必做的功课之后，他便上床睡去。 　　 第二天——三天假期的第一天，吃过早饭，他便坐上到南京路的公交车。 　　 下车之后，他装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将四大百货公司挨个逛了一遍。在这期间，他瞅准空隙，让自己“消失”了一下，时间不到两分钟。用这次消失的两分钟时间，他拨通了周娥留给他的那个电话号码。 　　 尽管他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日本人或者76号的特务跟踪，但和周娥的这次见面他却不得不进行，因为现在的他不仅是军统的一名特工，还是76号里的一名特务，一些事情他必须要从周娥这里得到确实的答案。 　　 如上次一样，电话另一头没有声音，也和上次一样，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把上次说过的开场白又说了一遍，“我是郑秦，秦晋之好的那个秦，郑人买鞋的那个郑。请告诉我二姑姑，我来拿我的东西了，让她等我。” 　　 电话打完，李遮阳让“消失”的自己再现在人群里。 　　 简单买了几身换洗衣服，又在南京路上吃过午饭，他坐上了前往霞飞路的电车。 　　 在马斯南路路口，李遮阳下了车，然后和在南京路上时一样，在霞飞路上闲逛起来，逛着逛着，确认自己真的安全之后，他让自己的身影消失在了霞飞路上的人流里。 　　 再出现时，他已站在了位于贝鏖路上的那处旧式里弄的弄堂口。 　　 旧式里弄一向是家境一般人家的落脚处，战乱年代，百业萧条，今天还过得去的人家，指不定一觉醒来，一切皆化为乌有，不得不从这里搬出去。去向何处无人得知也无人问津，但空出来的房屋立刻会被新的租户填满，如韭菜一般，被房东收割着——战乱下的中国，大上海这样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租房住的租户！ 　　 这也是李遮阳把和项锋接头地点选在这里的原因，见惯了太多的生面孔，人们早已经学会了习惯陌生。 　　 到租屋前，李遮阳按约定的暗号敲了敲房门。 　　 房门打开，开门的正是周娥。 　　 让李遮阳进了屋，周娥把门关上。 　　 “三舅那边，有没有进一步的消息？”门刚一关上，李遮阳就忍不住的问。 　　 周娥摇头，“没有，哪有那么快。有什么话咱们里面去说，走吧。” 　　 周娥的回答在李遮阳的意料之中，因而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失望来。两人进了里屋。 　　 待到李遮阳坐定，周娥将一盏刚泡上的茶推到了李遮阳面前，“这是刚泡上的，茶叶是刚买的，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李遮阳揭开茶杯盖子，闻了闻，尝上了一口，“不错，比我现在喝的好。谢谢。” 　　 “用不着谢，一点茶叶而已，算不得什么。这是你放我哪儿东西，都给你带来了。” 　　 周娥拿过放在一旁的蛋糕盒，从盒子下面抽出一个卷宗袋大小的纸袋，递给了李遮阳。 　　 袋子里装的是几张人皮面具和一把东方汇理银行的保险柜钥匙，除了这几张人皮面具，李遮阳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放在汇理银行的保险柜里。 　　 人皮面具是在八仙桥黑市上买的，没有通过廖无畏这个掮客，是李遮阳自己通过一个黑市掮客买到的，属于精品。面具自然是达不到武侠小说中薄如蝉翼的地步，但蒙在脸上也还是很难看出来的，除非遇到了老手，或者遇见了那些对线条、肌肉很是敏感的绘画、雕塑方面的专业人士。 　　 人皮面具只有面具的雏形，最后成型还得根据戴面具人的脸型，经过精心刻画，才能叫人皮面具。 　　 因为得到后的第二天就进了宪兵队，刻画部分还没有开始，李遮阳打算利用接下来休息的两天，把几张面具制作出来，以便在紧急情况下使用。 　　 接过纸袋，当着周娥的面，李遮阳把几张面具从袋子里拿了出来，检查了一下，面具保存得很好，没有出现霉变现象，这让李遮阳非常满意。 　　 “想不到你还会做面具……培训班教的？” 　　 周娥有些惊讶。李遮阳的过往经历她已经从项锋那里知道了，以李遮阳的阅历，是不具有掌握这门技能的能力的。 　　 周娥并没有意识到，潜意识里，她已经把李遮阳和军统分割开来——李遮阳是李遮阳，军统是军统，并且这个李遮阳和涪州情报站的那个李遮阳也不是同一个人。 　　 李遮阳边检查便说道：“只有一个月的培训时间，哪够，我祖上几代都是仵作，这技艺是祖传的。” 　　 “姐，你要不要，要我给你做一张？”李遮阳问道。 　　 “不要！”周娥坚决一摇头。她不是孤陋寡闻的人，知道李遮阳正在检查的这些面具是真正的人皮，即便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她一样接受不了。 　　 “不要就不要，用得着那么使劲吗。” 　　 李遮阳哼哼两声，从倒出来的两把钥匙里捡起一把钥匙，递给了周娥，“这把钥匙是东方汇理银行保险柜的钥匙，你帮我收着，要是哪天我——” 　　 李遮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接着道，“保险柜里的东西就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 　　 “是要我转交给你的家人吗？” 　　 周娥没有避讳。时代如此，从事的又是这样的工作，不管站在哪方阵营、这个人是谁，死在哪一天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