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儿怎么样？”带着李遮阳屋里屋**观一番之后，左翔成问道。 　　 “屋子不错，就是布置得有些俗。”李遮阳实话实说。 　　 “这房主就一卖私货的，你能指望他有多风雅。坐。” 　　 两人分主客坐下，一个年轻人端着两盏茶走了进来，从面色和气质看，年轻人不像是干佣人的。 　　 等到年轻人放好茶，李遮阳向左翔成问一句，“局里的？” 　　 左翔成没有回答，却对端茶进来的年轻人说道：“我平常是怎么对你说的，干一行要像一行，别穿了件叫花子衣服摆出的还是国王的架势——你不听，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现在怎么样，被人看出来了吧？也幸好是自己人，要是在沦陷区、在敌人的地盘上，你就等着挨枪子儿吧。” 　　 “知道错哪儿了吗？”教训完之后，左翔成问年轻人。 　　 年轻人张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左翔成开口，有些有些语重心长，“不懂就要问，遇到高人时要虚心求教……嗨，看来我说的话当真被你当成了耳旁风。” 　　 年轻人还算机灵，立即转向了李遮阳，客气问道：“请教一下前辈——” 　　 李遮阳摇摇手，笑着打断了年轻人的话，“我哪儿算得上前辈，就一混饭吃的，能活到现在实属运气，心得什么的谈不上，就四个字，多学多看。好了，我的家当就这点，我和你们组长还有些话要说，你先下去吧。” 　　 年轻人向左翔成看了过去。 　　 左翔成挥了挥手。年轻人退了出去。 　　 “你亲戚？”指了指门口，李遮阳问一句。 　　 左翔成摇了摇头，“一个好友的侄儿，他自己没有子嗣，把这侄儿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前年广州执行暗杀任务，他抽中了头签，知道自己回不来，就把家当和这侄儿托付给了我……唉，好友一场，我刚进特务处的时候他对我也多有提携，我能撒手不管吗？” 　　 李遮阳没有接话，听着，这时他已经品出味来了，左翔成是想从他这里给这个好友的侄儿铺一条路，而且他可以肯定，左翔成打这主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他今天不来找左翔成，左翔成也会找到他头上来的，不是这次就是下一次。 　　 左翔成叹口气，“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他不是吃这碗饭的料，不把这碗饭放下，这碗就只能用来装他的骨灰了——听说李老弟在澳门混得不错，我想请李老弟把他带去澳门，另找饭碗，不知道李老弟愿不愿意？” 　　 李遮阳笑了起来，“左兄，换成你是我，你会答应吗？” 　　 左翔成也笑了起来，“不会。不过你要是拿得出来交换的东西，我会答应的。” 　　 李遮阳心头一凛，可笑容却未做改变，“是吗，不知道左兄有什么可以用来交换的？” 　　 左翔成没有回答，反问道：“澳门有家新世纪贸易公司，不知道李老弟你听说过没有？” 　　 “没有，今天是第一次听说。” 　　 “新世纪贸易公司的总经理是个女的，非常的年轻，叫乔娜——李老弟对她应该不陌生吧？” 　　 “乔娜？我在澳门和人合伙开了个诊所，叫乔医生诊所，合伙人叫乔垣，他有个妹妹叫乔娜，左兄说的乔娜莫非指的就是她？” 　　 “……新世纪贸易公司真的不是你的？”左翔成一脸惊愕，好一阵才问道。 　　 “左兄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一定是专门到澳门去调查过我的，左兄就没有到市政局去查查，这家公司是谁注册的、谁留的底？” 　　 李遮阳语气平淡的说道，“当然了，注册、留底这些都可以作假，人是不会做假的，左兄就没有拿张我的照片问问当天办理工商注册的人，问问注册这家公司的人是不是我——左兄经验丰富，不会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没有吧？” 　　 李遮阳的话让左翔成无言以对，作为军统广东情报站行动组的一名行动组长，他怎么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新世纪贸易公司的法人叫向东来，按照登记的地址找去又根本没有这个人；照片自然也是带了的，可负责登记的那个葡萄牙人不仅年纪大，还是个酒鬼，一年多以前的事情哪还记得清楚，除非给钱收买。只是他是去调查的，而非是去栽赃陷害的。 　　 左翔成原本想用乔娜是新世纪贸易公司总经理这一事实讹李遮阳一把，却没想到李遮阳毫不费力的就把他的企图给化解了，但李遮阳的从容和冷静也让左翔成更加肯定，新世纪贸易公司就是李遮阳的，只是他拿不出来证据而已，可对于情报机构来说，真要想找到证据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不过既然是调查，自然不会蜻蜓点水，肯定要做得更深一些，一些事情虽然和新世纪贸易公司一样没有证据，可一旦报了上去，对李遮阳的调查绝对会重新开始！作为一名从特务处就开始干起的老特工，左翔成非常清楚这一点。 　　 是把这些事情如实报上去还是拿出来做筹码，左翔成有些犹豫。 　　 报上去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坐实了倒也罢了，可要真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那可就是把人给得罪死了；拿出来做筹码也是一样，没有人愿意被人要挟，换成是他绝对是当面笑脸背后就是一刀…… 　　 可就这样放弃，左翔成又委实有些不甘心，尤其在认定新世纪公司就是李遮阳的公司以后，他就更加的不甘心！ 　　 左翔成有些骑虎难下。 　　 李遮阳看到了左翔成脸上的犹豫。 　　 能当上军统广东情报站行动组的一名组长，能力肯定是有的。既然是调查，范围肯定是很广的，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李遮阳决定相信一次，相信左翔成手里是有些干货的，所以犹豫是还没想到开出怎样的价钱而已。 　　 心头计议已定，李遮阳开口，“左兄，咱们都是干这一行的，行为做事都是知道分寸的，不是真遇到难事是不会向人开口的。左兄能向我开口了，这是左兄对我的信任，既然如此，左兄就别拿话来讹我，也不要绕来绕去了，左兄你给我一个实话，刚才端茶来的这个兄弟到底是你什么人？左兄要再拿好友的侄儿来蒙我，那李某就只有告辞了。” 　　 “让李老弟看出来了。” 　　 左翔成苦笑着说道，“既然李老弟看出来了，那我也就不再隐瞒了。实不相瞒，我说的好友是我亲哥，刚才端茶的也不是好友的侄儿，他是我亲侄子。前年站里派人到广州执行刺杀任务，我和我哥必须去一个。公平起见，我和我哥决定抽签，结果签被我抽中了。出发的头一天晚上，我哥为我饯行。” 　　 “因为是第二天一早出发，我没敢多喝，就喝了两杯，喝的还是黄酒，总共加起来不到二两酒，结果我醉了。等我醒来，队伍已出发多时……是我哥代我去的，执行那次暗杀任务的人没有一个活下来，全死了。我哥临走的时候留给了我一封信，说得不多，就说让我不要内疚，他代我去是因为我没后而他有，让我好好替他照顾我那侄子……” 　　 左翔成突然停了下来，把头别向了一边，眼中泪水闪烁。 　　 李遮阳没有看见左翔成眼中的泪，可就算是看到了，他的情绪也绝不会被左翔成眼中的泪所牵引。 　　 “幸好我来了！”李遮阳暗自庆幸，为在老鸦镇突然做出的决定，与从左翔成这里得到的消息相比，范碧薇掌管的银行账户上的那些数字根本算不得什么——人都没有了，还要钱来干什么？ 　　 看出左翔成情绪有些激动，李遮阳没有说话，等待着。 　　 等待一阵，估计左翔成的情绪已经稳定了，李遮阳掏出烟来，递了一支过去，安慰着说道：“左兄，别难过，你哥是为国为民而死的，死得其所，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才对，来，抽支烟。” 　　 李遮阳的这番话完全出自肺腑，没有丝毫的伪装，在他心里，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为国为民而死的人，都值得他去尊敬，如老人家在纪念碑上的题词一样——“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 　　 “让李老弟见笑了。” 　　 左翔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过了李遮阳递上的烟，点燃，眼神有些茫然的说道，“有句话叫作江湖越混越老，胆子却越混越小！说实在话李老弟，我怕了，真的怕了！——倒不是我怕死，从干上这一行的那一天起，我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我怕的是，我这一辈死了，我的下一辈还得把命给填上——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所以我只能自私一回，给我那侄子找条后路，给我左家留个后。” 　　 “可我除了杀人放火，其它什么都不会，认识的人也都和我一样属于半斤和八两这一类，即使有人有路子，我也不敢开口啊，人心这东西你我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活着还好说，要有一天死了，我那侄子会不会被受托之人当成枪使，又有谁知道……嗨！” 　　 左翔成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