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书院门口。 在上方还有红巾遮挡着未曾揭匾的书院名。 而在门前铺着好看的麻石板的广场上,人人面露震惊。 聂豹、王畿、钱德洪三位老夫子,异口同声的要求在昌平住下。 这不光是表明了,三位老夫子对严绍庭的看好。 对他今日所表达出来的治民之法的认可。 更代表着。 一旦他们三位在昌平住下,从此以后就是在士林和经学之上,彻彻底底的为严绍庭站台。 谁若是再说严绍庭的经学本事,都得要先过这三位老夫子的关。 一想到这三位的身份地位。 即便是没有要在经学上与严绍庭一较高下的人,也觉得一阵阵的无力感。 辩论心学? 又有谁能辩的过大宗师的这三位嫡传弟子? 聂豹三人则是默默的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各自的心意。 他们不是完全就相信严绍庭的经学本事,亦或是治民之法。 但他们却认同严绍庭现在取得的成果。 之所以选择要住在昌平。 无非就是要再多看一看,再自己亲身体会一遍。 聂豹则是有些唏嘘道:“先师当初说过,知道是一回事,如何做又是一回事。 “今日窥见昌平在严侍读手上,截然不同于别处,我等自然是心生好奇,更想知道昌平究竟是如何变化的,日后又会如何。 光听,光看,或许还不足以全然了解,唯有住在此地,与这些百姓一同耕种、一同做工,大抵才能明白。” 钱德洪则是笑吟吟的歪着头问道:“不知严侍读,可否应允我等老头子这个不情之请?” 王畿则更加直接了。 老爷子大手一挥。 “我们几个老头子也不白住了你的,在此期间,我们几个老头子也可以为你昌平书院学子授业讲课。” 王畿的话,无疑是得到了聂豹、钱德洪二人的同意。 三人都明确表示,只要严绍庭同意他们住下,他们就愿意给昌平书院学子讲课。 这时候,即便是严绍庭,也愣住了。 这三位能在昌平书院开课授业,代表着什么,自己用脚都能想清楚。 这要这三位老爷子在昌平住下。 日后的昌平书院,对外说一句心学正统道场,也不为过。 更不要说,因此自己日后在士林之中的名声,就能有聂豹这三位老爷子保驾护航了。 就连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严绍庭定然会不假思索的答应下来。 就在所有人都等待着这震惊一幕的时刻。 严绍庭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聂豹顿时轻咦一声,面露不解。 众人亦是一头雾水,难道严绍庭还敢拒绝聂豹三位老夫子的请求? 严世蕃更是急得就要上前,敲开这逆子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严家还能少了这三个老头子的口粮? 只是下一刻。 严绍庭却是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您三位愿意下榻昌平书院,自然是晚辈之荣光,亦是昌平书院的荣光。” 王畿皱眉问道:“那你为何要拒绝?” 严绍庭顿了一下,笑着说道:“晚辈不是拒绝,只是晚辈当初要建这书院,因难访名儒前辈,并没有计划招揽学子,开设四书五经……” 此言一出。 众人一片不解。 就算是在朝为官,早就知道昌平书院的官员们,也是大为不解。 开书院。 但不教授四书五经? 这是哪门子的书院! 钱德洪不解的问道:“不教四书五经,不试科举,那昌平书院教什么?” 严绍庭却是冲着书院大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众人带着不解,开始跟在聂豹三位老先生后面,走进这座今日让所有人都充满好奇的昌平书院。 等到内阁几人跟在聂豹三人身后走进书院。 却是明显一愣。 只见书院前厅,明晃晃的坐着一个人,左右两侧各站了一人。 严嵩最先反应过来,拉着严世蕃侧过身。 徐阶、高拱、袁炜三人则是抬头看天或低头看地。 聂豹三人则是脸色微微一变,刚欲上前行礼,却被严绍庭转身拦下。 而在后面走进来的官员们,更是脸色大变。 皇帝老爷子竟然都不遮掩了! 明晃晃的就坐在这堂前! 这位爷是当他们瞎了吗? 好吧。 自己确实是瞎了。 什么都看不见! 一时间。 昌平书院里,乌泱泱一帮人,好似是化身监工,将刚刚建成不久的昌平书院上上下、里里外外都看了一个遍,似乎是要想替严绍庭找出书院工程上瑕疵来。 带着老婆孩子的裕王朱载坖,更是张大了嘴,满脸的吃惊。 虽然隔着不少人。 两父子也对视了一眼。 但很快的,朱载坖便深深的低下了脑袋。 嘉靖却是颇为得意的瞅了一眼在场贼头贼脑的官员们,哼哼一声,便站起身领着吕芳、陆绎走进了一旁的厢房之中。 不多久。 就在众人恢复过来的时候。 厢房的门又被打开。 众人赶忙恢复先前的姿势,继续审查昌平书院建设问题。 而陆绎则是探头探脑的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很快的,他就走到了裕王跟前。 朱载坖低着头连连后退了三步,才终于无可奈何的被后面的人挡住。 陆绎则是小声道:“公子,老爷请公子过去。” 朱载坖诧异的抬起头,张着嘴:“啊?” 陆绎点点头:“还有少夫人和小少爷,也一起过去吧。” 朱载坖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只能茫然的带着老婆孩子,跟在陆绎身后,走进那间似乎能吃人的厢房。 随着厢房的房门,轻轻合上。 书院里的人们,总算是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聂豹三人则是皱眉看向严绍庭。 严绍庭自然知道三人的意思,但他却是笑着转口道:“诸位前辈方才问晚辈,要在这昌平书院教什么?晚辈现在可以回答诸位前辈,昌平书院是要教昌平百姓子弟,识文断字,而后便是按照他们的喜好,教授木工、冶炼、锻造、纺织等等百业之术。” 随着严绍庭的解释。 聂豹三人眉头逐渐皱紧。 “不教儒学,而授百业?昌平书院,只收昌平百姓子弟?” “这又是为何?” “便是名儒先生难寻,只要束脩合适,几名举人、秀才,也是能请来的。” 三位老爷子接连发问。 严绍庭则是笑着说道:“晚辈是个心气高的,若是不能教出两榜进士,这书院又有何用?而昌平书院,大抵也不可能招揽来外地才学,所教的也都是昌平百姓子弟。 国朝每三年一次春闱,又有几人能金榜题名?千万人而取其一,我昌平都是苦寒人家,能识文断字,学百业之一门,习得赚钱养家的手艺,比之寒窗苦读数十载而不中,或许更为合适……” 这话一出。 即便是在场的那些官员们,也不禁心生感叹。 寒窗苦读数十载,只为一朝金榜题名。 他们当初又何曾不是这样。 又何曾不知晓其中的艰难。 昔年同在一座学堂启蒙的好友,如今又有几人是能同在一朝为官的。 三位老夫子皱眉思索着。 王畿刚要开口,却被聂豹伸手拦住。 聂豹看向严绍庭:“科举一途,可谓艰难困阻,万人取其一。严师傅富民之余,不忘立书院,授百业之术,犹如授人以渔,亦是赤诚。” 不过紧随其后。 聂豹却是忽的一笑。 “不过,既然严侍读愿意让我等住在书院,老夫三人虽然老矣,可是在经学之上,恐怕也少有人能说比之老夫三人更胜一筹了。” 聂豹很随意的说着。 却无一人反驳。 这位聂老夫子,说的就是事实。 严绍庭亦是颔首点头:“三位前辈的才学,自然是举朝少有。” 聂豹当即一拍手:“既然如此,我昌平书院就大开门户,招揽天下英才。书院教授昌平百姓子弟百业之余,老夫三人也去函邀请士林好友前来,教授招揽的学子与昌平子弟经学文章!” “如此,昌平子弟能习得百业之术,若是有出众的孩子,日后也不失能走上科举一道,金榜题名,出将入相,为国效力!” 此言一出。 还不等严绍庭开口。 现场又是一片哗然。 有官员当即开口道:“聂老先生,若是您在昌平书院开课授业,我家犬子,不知能否在此就学,跟随先生学习经学文章?” “还有我家!我家那逆子,平日顽劣,若是先生愿收为弟子,但有顽劣,三位先生只管往死里打!” “今晚回去,晚辈就将家中那几个孩子都送来昌平,若是不能跟着先生们学到本事,我……我我就不让他们回家!” “还请先生收下犬子。” “……” 眼看着聂豹三人要在昌平住下,还要开课授业。 这等天大的好机会,哪个都不愿意放弃。 求学。 在中原,自古有之。 固有孟母三迁,今日也有大明百官为子求学。 眼看着官员们眼睛都要红了。 当严绍庭还未说话的时候。 徐渭便抢先开口:“三位先生若是愿意在昌平住下,并在书院开课授业,自然是我们昌平书院的荣幸,先生有任何要求,只管与学生说,学生一定全力办好!” 说着话,徐渭后退了一步,胳膊杵了一下严绍庭。 严绍庭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亦是躬身抱拳。 “晚辈谢过三位先生,惟愿昌平书院能在日后为国朝举送才学。” 说完之后,严绍庭停顿了一下。 然后才再次开口道:“只是,晚辈却有一事请求,希望三位先生能答应。” 这话一出。 不光是在场众人,就连徐渭也是面露意外。 能让聂豹三人留在昌平,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让三人在书院开课授业,就更加难得了。 而若是三人愿意去信士林好友,邀请那些经学大概也不会比他们差的士林名儒前来昌平书院。 那就是存在于天方夜谭里的事情了。 就这样。 严绍庭竟然还说,有件事情希望聂豹三位老先生答应。 他的事情,难道比聂豹三人在昌平书院开课授业更重要? 在场的不少官员已经打定主意。 一旦严绍庭提的要求太过分了。 明日。 不! 今晚回城之后,就立即写奏疏,弹劾他严绍庭不知好坏,不懂规矩! 谁都不能坏了自家孩子上学的好事。 严绍庭这个昌平书院的东家也不行! ………… ?月票??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