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占地约三亩,遍布着各地的奇珍异卉,黄立极也舍不得将这些都铲除了,只开垦了一块十丈见方的土地。 他絮絮叨叨的同时,手中的动作却没有慢下来。 黄衡若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知道父亲已经下定了辞官的决心,也就没有插言打断。 “这世上,哪有父亲在朝为相,儿子却成了领兵大将之理?陛下能让你入值宫禁,已是天大的恩典了,为父又岂能再恋栈权位?” 黄立极放下锄头,回首看着自己花了一下午时间开垦出来的农田,久久不愿移开目光。 黄衡若揉着额头,面上全是为难之色,良久之后,才下定决心道:“父亲,孩儿不去陕西了。” 黄立极面有欣慰道:“你已年过三十,虽然已是三品锦衣卫同知,但前路却几乎断绝了。不趁着为父秉政多年,尚有余荫,跳出锦衣卫这烂泥潭中......” 黄衡若打断道:“若是没了父亲的支持,孩儿在锦衣卫中也不会如此顺利。一旦父亲不在朝中,孩儿......” “这就怕了?”黄立极也打断道:“为父已年迈,还能在内阁中待几年?” “能待几年算几年!”黄衡若道。 “没你想的那么容易。”黄立极想到今天上午的场景,若不是皇帝走得快,就又是一场政争了。 内阁大学士虽无宰相之名,但却有宰相之实。 上辅君王,下安黎庶,群臣避道,礼绝百僚。 这十六个字说起来好听,可要是皇帝的政令要侵犯文官阶层的利益,那大学士夹在中间,可真的是里外不是人。 “唉!” 黄立极长叹一声,又想起这几日的弹劾奏折。 果然不出所料,陕西民乱这口大锅,自己背下后就难以翻身了。 陕西乱民嚷嚷着要清君侧,大部分官员也认为是自己故意蒙蔽圣听,在喊打喊杀。 “为父明日就会上奏辞官,你.....你以后就只能靠自己了。”黄立极轻拍着儿子的肩膀,转身离开花园。 他走到半途,又回首说道:“对了,这块地不要荒废了,为父打算种下番薯和土豆。若是提前离京了,你可写信来告知这两种粮食的收成到底如何,是否像陛下所说的那样,能将亩产提升几倍。” “孩儿知道了。” 看着父亲渐渐远离的背影,想到今后再没人能帮着遮风挡雨了,黄衡若心中满是彷徨。 —— 乾清宫。 朱由校翻看着奏折,一阵头大。 云南道御史弹劾黄立极蒙蔽圣听...... 户部主事弹劾黄立极欺上瞒下...... 青州知府弹劾黄立极无能误国...... “这些官员一天天正事不干,就知道攻讦朝廷重臣!” 朱由校随手扔开奏折,也没有了心思继续看下去,起身来到窗边,凝视着正遥遥升起的月亮。 黄台吉在厉兵秣马,准备进攻辽河套,而林丹汗几乎每天都发来求援国书,声称大明若是再不派兵支援,辽西之地将再不复有。 在新任漕运总督王应熊、锦衣卫指挥同知周延儒的压制下,东南士绅消停了几分,没有再明目张胆搞事,但却对朝廷的新税法阴奉阳违,直接不做生意了,以至于东南市场极为萧条,百姓都快到了以物换物的地步了。 总督云南、贵州、四川、湖广、广西军务的朱燮元又发来求援奏折,要朝廷下拨粮饷,好早点将永宁土司(四川叙永)奢崇明和贵州水西土司安邦彦消灭。 陕西也在求援,据范景文所说,又有七个县被乱贼攻破。 ...... “千疮百孔啊!” 朱由校负手而立,凝望着月光长叹道。 “皇爷!徐阁老传来奏折,说已经到了山东沿海了,最多半个月就能抵达天津。”卢九德小跑进来说道。 “很好!立刻将这个消息散播开,让百姓安心。” 听见这仅有的好消息,朱由校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从朝鲜运来的粮食快要卖光了,京城的粮价又开始飞涨,变为了三两银子一石。 “皇爷,福建巡抚熊廷弼传来奏疏,说郑芝龙确有归附朝廷之心,可却想要担任福建总兵官。”卢九德又说道。 这厮胃口也太大了吧? 朱由校眉头微皱,下令道:“告诉熊廷弼,郑芝龙寸功未立,最高只能授予游击将军。” 这个官职绝对能满足郑芝龙的胃口了,毕竟历史上,他就是以游击将军归顺的明朝。 卢九德点点头,又说道:“皇爷,礼部侍郎袁崇焕送来密折,说又从朝鲜收购到了十万石粮食。” 朱由校问道:“袁崇焕找的何地的商人?” “据奴婢所知,是两广一带的大海商。”卢九德躬身答道。 朱由校思虑片刻,下令道:“这十万石粮食就送到辽东去吧。走辽东巡抚衙门的公账,以市价收购。” 卢九德点头应下,继续说道:“皇爷,山东总督温体仁密折说......” “朕亲自看看。” 听到山东之事,朱由校神色一震,直接伸出右手。 卢九德快步上前,从胸口掏出奏折。 朱由校翻开一看,自动略过了前面的马屁话。 “臣于三月五日抵达山东济南府......三月八日抵达登州府,当夜就以尚方宝剑将孔有德、耿仲明斩杀.....三月十一日抵达衮州府曲阜县......” 看完之后,朱由校朗声大笑道:“朕果然没有选错人。” 温体仁这厮果然外曲谨,内猛鸷,机深刺骨。 他到曲阜县后,先是装模作样祭拜了孔庙,接着又对衍圣公孔胤植勉励了一番,把自己包装成圣人门徒。 在麻痹孔家的同时,温体仁又暗中派遣亲信,去打听孔家嫡系的不法事。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大明律上的所有罪名,孔家嫡系几乎都有人犯了。 温体仁手握证据,却没有选择大动干戈,反而还让孔胤植自己处理。 孔胤植果然深受感动,行贿了白银万两,但却只交出来几个无关紧要的家仆,说他们在借用主家的名声作威作福。 温体仁收下贿赂,没有深究,反而还宽慰了一番,就启程离开了曲阜。 这样的行为还被孔胤植当成了他是为了索贿而来。 朱由校放下奏折,沉声问道:“朕让你办的报纸准备得怎么样了?” 报纸,在古代早已有之。 西汉实行郡县制,在全国分成若干个郡,各郡在京城长安都设有驻京办事处,这个住处叫作“邸”。 办事处定期把皇帝的谕旨、诏书、臣僚奏议等官方文书以及宫廷大事等有关政治情报,写在竹简上或绢帛上,然后由信使骑着快马,通过秦朝建立起来的驿道,传送到各郡郡守。 这就是邸报二字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