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船翻覆一案,臣妾所知也不多,只知道是幕后主使是东林党的韩爌,具体实施之人,则应该是锦衣卫千户骆养性,以及前司礼监秉笔李永贞。” 张嫣娓娓道来,听得朱由校心神俱震,暗自庆幸没有将骆养性提拔为锦衣卫指挥使。 不过李永贞牵涉其中,倒是出乎意料了。 朱由校蹙眉想了想,转眼间也想明白了,若是宫内没有位高权重之人,又如何能避开魏忠贤的耳目呢? 张嫣继续说道:“信王应该也早就知道东林党要谋逆了,当然这只是臣妾的猜测。” 朱由校微微点头,又问道:“李永贞呢?是你将他神不知鬼不觉送出皇宫的吗?” “臣妾哪有那本事?” 张嫣先是苦笑摇头,接着伸出纤纤玉手,指向不远处的花园,胸口不断起伏,气愤道:“也不知道那厮如何知晓了臣妾和信王有联系,那天陛下诛杀魏忠贤后,他居然跑出这里来向臣妾求救。当时皇宫中虽然一团乱麻,但臣妾也知道若是送他出宫,必定会留下隐患,因此就将他杀了,埋在了那里。” 是个狠人啊! 朱由校看向那处小花园,心中暗想,自己就算是亲手杀过人,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和尸体住在一起。 “陛下还想知道什么?臣妾知无不言,只求陛下饶臣妾一条贱命。”张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朱由校又问道:“在我大明,以你身份,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为何还要同信王勾结,参与谋逆之事?你要知道朕可是你的夫君,难道他能许你更大的好处吗?” “当然没有,臣妾也是迫于无奈!” 张嫣深吸了一口气,久远的记忆浮现在脑海中,自顾自说道:“最开始,臣妾入宫后,仅仅只帮着传递一些消息。可后来,东林党的要求越来越多,居然要臣妾帮着吹枕头风,臣妾自知死罪,本想一死了之,哪料父亲以全家性命来相劝,说臣妾要死固然容易,但弟弟妹妹却再没有活路。” 说到此处,张嫣脸色逐渐带起了恨意,继续道:“至于参与谋逆之事,也不能全怪臣妾吧!若不是你宠信魏忠贤和客氏,我那苦命的孩儿怎么能胎死腹中?臣妾若是再不下手,恐怕这皇后之位也坐不了多久了吧?” 这都是前身干的破事,朱由校也懒得解释,而是在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面貌忠厚的中年男人,问道:“你父亲张国纪?” 据史书记载,这厮的确和东林党人过往甚密。 不过,明朝皇室的秀女只能从小门小户中挑选啊! 以他的身份,怎么能搭上东林党这艘破船? 张嫣也发觉刚刚的态度不好,转而继续换上了哀怨的神色,继续道:“臣妾的家族在三代以前确实是小门小户,可臣妾不知道父亲怎么就结识了东林党元老赵南星。不过短短二十年时间,臣妾家中的土地就增长了千倍,还成了开封府有数的巨商。” “这么说是东林党安排你入宫的吗?”朱由校蹙眉问道。 张嫣点头道:“的确如此,刚开始选拔秀女时,臣妾并无自信能艳压群芳,只想走个过场就回去,哪料一步步都走的极为顺利,居然成了大明皇后。” 秀女选拔是在天启元年。 这可是一个完全由东林党说了算的众正盈朝的时代。 当时,东林党人连科举考试都敢大肆舞弊。 能让连续二十七年,九试不第的文震孟在天启二年不但高中,还一举考中状元。 又能让八试皆不中的陈仁锡也成了探花。 完全操纵了朝政的东林党想让谁上,就能上。 这样势力,想要安插一个皇后,也不会是一件困难之事。 想到这里,朱由校也能理解前身为何非要放魏忠贤这条狗出来了。 若是再让东林党把持朝政,说不定大明还会更早变天。 “东林党和白莲教也有勾结吗?”朱由校又问道。 张嫣抬头,双目中秋波流转,轻声道:“这个臣妾就不知道了。” “你穿得这么隆重做什么?难道不是知道朕遇刺?难道不是准备一早参加朝会?” 朱由校抬头看了看天色,都已经是后半夜了,再等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 张嫣答道:“臣妾确实是准备参加朝会,但却只是猜测东林党人是幕后主使。” “你就那么确定朕回不来?”朱由校又问道。 “东林党权倾朝野可不是一句玩笑话,他们背后有富商支持,串联着朝中各个势力,臣妾料想他们敢做如此大不韪之事,已是有了万全的把握。当然,臣妾也想过陛下能平安回来,只是没想到会来臣妾的寝宫。”张嫣惨笑道。 “呼......” 朱由校深吸一口气,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一切都解释通了,在士绅集团的支持下,东林党已渗入到社会的方方面面。 不仅掌控官场,更能插手宫闱之事。 是再不下一番狠手整治,恐怕将来还会死灰复燃。 看来...... 朱由校目光转向周围的宫女太监,最后定在了一副凄然之色的张嫣身上。 “大伴,这天气容易走水啊!” 听着皇帝的言语,刘若愚当即一愣,转瞬间就懂了其中深意,点头道:“确实如此,老奴这就做好准备。” “走水?” 张嫣看向天空,全然不见月色,更是一副要下雨的样子,怎么可能容易走水? “是啊,走水!” 朱由校微微点头,看着刘若愚离开的背影,不再说话。 张嫣则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总感刚刚的话中似有深意。 不多时,刘若愚就带着一群提着木桶的小太监走了进来。 在他的指挥下,小太监门立刻将桶中的液体泼在墙上。 “这是猛火油?” 张嫣小巧的鼻子嗅了嗅,顿感不妙,急忙问道:“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朕要做什么?当然是送你升天啊。” 朱由校轻轻一笑,从门槛上站了起来。 张嫣目露惊惧,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质问道:“陛下,臣妾都老实交代了,您为何还要......” 朱由校打断道:“朕可没答应饶你不死!民间的女子都知道出嫁从夫的道理,你身为一国之后,却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之则怨,近之则不逊。朕不就是没有宠信你吗?你这蛇蝎妇人居然敢要取朕性命,朕实在是留你不得!” 话毕,朱由校从身旁侍卫手中抢过长刀,一把就对着张嫣脖子砍去。 张嫣条件反射似的侧身躲避,这一刀就砍歪了。 “陛下......您可知......一个不得宠信的女人,在深宫中有多难熬?” 张嫣看着胸前的伤口,目光中全是不敢相信。 紧接着,痛感袭来,她再也站不住了,缓缓软倒在地面,嘴里发出震天的嘶吼。 “疼......疼,陛下......饶命......臣妾再......疼......” 张嫣不停在地面挣扎。 “再难熬也不是你谋杀亲夫的理由!” 朱由校看着一个妙龄女子如此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转头朝刘若愚下令道:“烧死她!将这里烧干净!” 听见要被烧死,张嫣顿时清醒,右手按住不断冒血的胸口,想要起身。 可因为失血过多,大脑已经开始眩晕,她又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陛下饶命啊!臣妾再也不敢了,臣妾以后一心一意只服侍陛下。” 生死危机之下,她终于忍住疼痛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等朕走远后就放火!” 朱由校只留下了一个决绝的背影。 “陛下,你好狠!” 张嫣面露凄然,脑海中浮现出过去的一幕幕。 为了让家里人过得好一些,在父亲的哀求下参与秀女选拔。 为了能在宫中站稳脚跟,不停地向父亲传递消息。 为了心中的怨气,参与东林党人的谋逆之事。 可陛下真的有对不起自己吗? 陛下登基之初,处处受制于东林党人,而自己却还要帮着东林党说话,当然不会得到宠信了。 那孩子,也是容氏背着陛下下手。 他一直都被蒙在鼓里,自己不被信任,自然说什么都没有用。 一步错,步步错! 真的是悔不该当初啊! 想到这里,张嫣也没那么委屈了,神色逐渐变得坦然,静静地看着小太监门不停在墙上倾倒猛火油。 相比于她的坦然,宫中的其他太监宫女则是极为害怕,不停地发出求饶之声。 不过,这些哀求在铁石心肠的刘若愚面前,根本起不了丝毫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