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已经知道了!”朱由校语气平淡,面容看不出喜怒。 卢九德看着殿内的众人,顿时就猜到了多半是因为此事才召开的会议。 侯虎涛该死! 如此重大的情报,居然敢越过咱家,暗中汇报给皇爷,枉咱家以前还事事都与你通气! 他还以为是锦衣卫侯虎涛越过东厂,偷偷将情报送入了宫中。 瞧着卢九德阴晴不定的面容,朱由校更加不耐烦了,摆手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朕还有要事同三位阁臣商议。” “奴婢遵旨。”卢九德面色瞬间恢复正常,想起刚刚自己的表现,心中微微一惊,不敢有丝毫犹豫,十分恭敬地退了出去,并重新将大门关好。 朱由校稍微理了一番思路,又问道:“距离新税法正式颁布已经半个月了,各地督抚的态度如何?是否有人要撂挑子?” “臣暂时还没有接到有要辞官的奏疏。河北,山西,陕西,四川,湖广,山东这六个省都已经表明态度,完全支持朝廷的新税法。湖广、江西、浙江、福建、广西、广东、贵州的奏疏,因距离遥远还没有送到京城。”黄立极答道。 听见此言,朱由校面上才稍微展露一丝笑容,淡笑道:“各地督抚都经过调整,想来应该不会有人和朝廷唱反调了。” 三人这才明白为何皇帝要先将税法之事弄得沸沸扬扬,原来是想要从中看出有哪些督抚和朝廷不是一条心。 像弃官不见踪影的湖广左布政使、辞官的广东左布政使,贵州巡抚这些人,很轻易就被筛选出来了。 而仍留在原位的那些官员,肯定还想为大明效力,就会全力推行新税法。 “陛下圣明!”三人齐声赞颂道。 朱由校摆了摆手,又问道:“据蓟辽总督王之臣奏报,蒙古林丹汗又遣使来催今年的岁银了,诸位爱卿以为大明还应不应该给?” 明朝一般称林丹汗为虎墩兔憨,朱由校觉得绕口,就直接称呼他的名号了。 草原上的局势极为复杂,这林丹汗虽然号称蒙古大汗,但却只是徒有其名,其实力控制不住所有部落。 以科尔沁、扎鲁特为首的一部分部族,早就和鞑子结亲纳贡并遣使通好了,辽西的一些部落,同样也是蠢蠢欲动。 身为名义上的大汉,林丹汗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妥协投降鞑子,向黄台吉称臣,因此一直在辽西驻扎,弹压不稳。 早在天启元年,为了对抗鞑子,大明就答应每年给林丹汗四千两银子,充作军资。 随着鞑子的势力越来越大,林丹汗的压力也越来越重,于是岁银就逐年增加,到今年他都敢开口要八万两了。 “陛下,林丹汗欲壑难填,今年索要的岁银相比去年几乎翻倍。我大明实在是没有必要浪费银钱,养这样一只毒狼。”黄立极反对道。 孙承宗却有不同看法,站起身拱手说道:“陛下,建奴在辽东势大,若是我们不帮助林丹汗,他定然撑不住。到时候,恐怕将来整个草原都会被建奴占有。我大明九边绵延万里,处处都有可能被建奴攻击,为了防御,朝廷所需花费的军饷也会成倍增加。” 两人意见不同,朱由校也没有想好,只能把目光放在李标身上。 “陛下,臣不熟悉军务。”李标摇着头,不打算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发言。 朱由校闻言,只能失望地收回目光,手指轻轻敲打在龙椅扶手上,陷入了沉思中。 八万两银子,很多吗? 其实一点都不多,在大明起不了什么作用,林丹汗拿着也提升不了多大的实力。毕竟互市没有完全放开,他拿着银子也只能买食盐、布匹这类的生活物资,而买不到枪炮、火器这样的战场利器。 难道大明不支持,林丹汗就不反抗鞑子了吗? 按照历史发展,今年黄台吉就将大举征讨蒙古,彻底征服整个漠南草原。 应该在夏秋之时,双方还会在西拉木伦河一带发生战略决战。 历史上,虽然大明也派了兵支援,但由于林丹汗准备不足,兵力不够,韬略也赶不上黄台吉,双方一经接触,他就迅速败阵,没能等到大明援军抵达。 最终,黄台吉命人一直追到了兴安岭,将林丹汗的势力彻底赶出辽西,才让此战画上了句号。 “嗯......现在林丹汗缺的是火器、粮食、兵员,可朕都不可能给他。”朱由校长声道。 黄立极迅速点头,跟着说道:“陛下圣明,蒙古人打不过鞑子,咱们就算支援这些东西给林丹汗,最终也只会落在鞑子手中。” “可要是什么都不给,林丹汗抵挡不住进攻,向黄台吉投降,我大明北方就危险了。”孙承宗担忧道。 “朕担心就算是他要什么,我大明就给什么,他依然挡不住鞑子的兵锋啊!”朱由校的面色也满是担忧。 八万两银子,他还亏得起。 可明知必然会亏,再继续投资林丹汗,岂非智者所为? 一时间,瞧着深思的皇帝,殿内陷入了沉默之中,三人也只好在心中细细考量,看能否找到解决办法。 —— 南京。 锦衣卫同知周延儒现在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只要一出门,就有无数的士子站在远处的街头喝骂。 他让人前去抓捕,可本应训练有素的南京锦衣卫缇骑居然跑不过这些读书人,每次都空手而归。 特别是十月份的某一天,他欲要前往松江府抓捕一个东林高官,在船只航行到半途,居然开始漏水了。 要不是他从小在河边长大,号称浪里小白龙,都早已经进长江喂鱼了。 “前詹事府詹事钱谦益求见。” “让他进来吧!” 听着下人的禀报,周延儒神色一动,心中暗道:这厮找自己干嘛?难道是来行贿?或者是要主动投靠朝廷? 钱谦益乃是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殿试高中探花,初授翰林编修。后来因父亲去世,他便返回原籍守丧,这一守就是十年时间。 这厮德行不怎么样,但学问是真的渊博,且工于诗词,闲居之时,常常赴东林学院讲学,在士林中博得了一个大宗师名号。 泰昌元年,东林党因拥立之功得势,便将他起复,重回翰林院任职。 天启元年,出任浙江乡试主考官,不久又回京任右春坊右中允,奉命纂修《神宗实录》。不久,因被人告发乡试中舞弊,他只得以身体有病回归故里。 天启二年,他又走通了东林党大佬赵南星的门路还朝,充经筵讲官。 次年,擢詹事府詹事。 天启四年,阉党得势,罢黜朝中的东林党人,他又被革职。 算起来,这厮为官的经历也算是极为丰富,都已经历了三起三落。 片刻之后,钱谦益就在奴仆的带领下,走进了南京锦衣卫正堂。 他见着周延儒后,脸上立刻挂满了笑容,“玉绳兄,多年不见,你风采更胜往昔啊!” “你来找本官有什么事?别以为你不是东林党高官,本官就不会抓你。”周延儒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语气极为冷淡。 “你我多年好友,何至于此啊?”钱谦益脸上挂满了失望之色。 两人同在翰林院中为官,又因为以前都是东林党,所以常有交集,他此次前来也不算冒昧到访。 “本官可被你骂得不轻,应该早就恩断义绝了吧?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要东绕西绕!”周延儒单手撑着脸颊,倚靠在椅子上,面上闪过一丝轻蔑。 钱谦益见此,心中极为恼怒,但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沉声道:“玉绳兄,你还真要赖在南京不走了吗?” “东林党还未肃清,本官有何面目去见陛下?”周延儒轻笑道。 “哼!” 钱谦益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意了,直斥道:“玉绳兄,你难道真的要为虎作伥吗?你对曾经的同窗、好友下手,难道就对得起叶师、赵师的谆谆教诲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周延儒目光冰冷,犹如利剑,紧盯着钱谦益。 钱谦益被看得心中发毛,忍不住说道:“看来你我的交情已尽,话不投机半句多,老夫就先走了,玉绳兄好自为之吧!” “哈哈哈,想走?你当本官的锦衣卫是你家的后院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周延儒嘴里发出猖狂至极的笑声,接着继续讥讽道:“本官猜到东南之乱定和你脱不了干系,也早就想要抓你了,没想到你居然敢来锦衣卫衙门自投罗网。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