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内,气氛陡然降至冰点。 钱谦益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看向神色冰冷的周延儒。 他原以为此番前来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两人在翰林院中是多年好友,又一起在魏忠贤权势最盛的时候对抗过阉党。 “呵呵,世人都说东林党人的骨头很硬,本官倒想看看你的骨头够不够硬。”周延儒轻轻一笑,挥手之间就有四个锦衣卫力士走入房内。 看着身旁孔武有力的士兵,钱谦益喉咙微动,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脸上浮现出一丝惧色,颤声道:“玉绳兄......你难道忘了我们一同为杨公喊冤的那些日子了吗?难道......” 周延儒嘴角闪过一丝讥讽,挥手打断道:“你这乱臣贼子,别跟本官套近乎了。你为士绅富商奔走效力,难道不是忘了咱们读书的本意了吗?” 眼见身旁的锦衣卫士兵就要动手,钱谦益连忙辩解道:“我为民请冤,做事堂堂正正,有哪点不符合圣人之言?” “本官没空跟你辨经。” 周延儒一挥手,锦衣卫力士立刻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就将手无缚鸡之力的钱谦益给抓住了,并且像拖死狗一样,将他往屋外拖出去。 “等等.......玉绳兄,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今日为何而来吗?” 钱谦益肩膀被抓得生疼,心中害怕极了,知道自己进了监狱中肯定免不了一番酷刑。 周延儒闻言,却只是轻轻一笑,对力士挥手道:“先饿他三天,再拷打一番,本官才能听见真话。” “诺!” 力士同声依令而行,继续抓住钱谦益的肩膀往外拖。 “等等!等等!” 钱谦益见周延儒丝毫不讲情面,不敢再继续故作高深了,直接大喊道:“玉绳兄,小弟这次带来了十万白银,只要你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面还会有厚礼送来。” “区区十万两就想收买本官?”周延儒冷冷一笑,直接起身离开了正堂。 “十万两不够,二十万两够吗?只要玉绳兄能......”钱谦益还想利诱,锦衣卫力士却不给机会了,反手一巴掌就将他下巴扇掉了。 听着外边传来的脆响,周延儒轻笑道:“钱再多,得有命花才行啊!” —— 乾清宫,众人沉默了许久,一时间都拿不出万全的办法。 朱由校摩挲着下颚短须,心中也同样是两难。 虽然这笔银子的数量不多,但却代表着大明的态度。 鞑子的确势大,可也仅限于辽东、辽西之地,草原上仍然有不少部落呈观望态度,一旦这些人知道大明不支持林丹汗了,心中的天平定然会偏向黄台吉。 “八万两银子,朕可以给,但必须算做借款,约定十年、二十年还款都行,就算是无息也无所谓。”朱由校总觉得岁银的名义不好听,和北宋送给辽国的岁币没啥区别,于是就将其改了个说法。 至于这笔钱能不能收回,他真不怎么在意,毕竟后世某个大国也是这么做的。 “吾皇圣明!” 三人齐声颂赞。 他们都知道这笔银子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皇帝提的这个建议确实比之前白给银子好多了。 朱由校又说道:“你们以朕的名义给林丹汗写一封信,就说黄台吉极有可能在今年夏天大举进攻草原,让他提前做好准备,朕到时候也会命人从旁策应。” “臣下去后立刻办理。”黄立极躬身应道。 “都下去吧,若是朝中有什么大事,第一时间禀告给朕。”朱由校挥了挥手,起身离开龙椅,欲要在宫中转转散心。 “臣等告退!” 黄立极、孙承宗、李标躬身退出了暖阁。 春天到了,皇宫里的景色不再那么沉闷和冷清了。 明媚的阳光洒在皇宫内,将宫殿的石墙和琉璃瓦映得分外耀眼。 地面上,积雪已经化干净,绿色植物开始破土而出,各式各样的梅花正展开着花瓣,勾勒出一幅优美的早春画卷。 沿着宽广的御道,朱由校漫步走进西苑,里面的景色更加怡人,还有不少宫女、选侍、才人在其中游玩,时不时发出莺声燕语。 大明的后宫等级除皇后外,还有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才人、选侍、淑女等级别 刘若愚之前挑选的那批秀女,入宫之后就被封为才人,只要侍寝过,就进阶为选侍。 朱由校经过近两个月的时间,终于让大部分秀女升级为选侍了。 这些女子要想更进一步,就只有怀胎后才有可能。 “陛下万福。” 一个面容清秀的选侍跪在地上行礼。 朱由校盯了好一会,都没想起她叫什么名字,只能尴尬摆手道:“自己去玩吧!朕就是随便转转。” “陛下万福!” “圣躬安。” ...... 一路上,又有二三十个选侍跪地行礼。 朱由校居然想不起任何一人的名字,尴尬之下,干脆转身离开了西苑,重新走回了紫禁城的宫殿群。 “皇爷,温体仁求见。” 小太监迎面撞上皇帝,连忙跪在地上行礼。 “让他去迎仙殿吧!” 朱由校回头,再次看了一眼西苑中的美景,目露怅然之色,良久之后,才沿着御道向着迎仙殿而行。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体仁早已等待多时,见到皇帝身影的瞬间,就第一时间跪在地面上,行起了三跪九叩大礼。 “平身吧!”朱由校微微点头,稳步走向龙椅,坐定之后就朝着刘若愚使了一个眼色。 刘若愚微微点头,立刻指挥着小太监将迎仙殿所有大门和窗户打开,同时带着人走到了很远的距离。 温体仁起身后,看着这一幕,顿时就猜到了皇帝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交代,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提起万分精神等待。 瞧着周围没有任何人能听见自己说话,朱由校才朗声笑道:“温爱卿,你有多少年没有到过京城了?” “回禀陛下,有十四年了。”温体仁想到自己这十四年的经历,心中一片怅然,语气也有些落寞。 朱由校笑问道:“你感觉京城有什么变化吗?” “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民康物阜......更甚往昔,此全赖陛下励精图治之功。”温体仁面上一本正经,嘴里却全是马屁话。 朱由校笑了笑,又问道:“你可知朕召你回京,所为何事?” “臣不知!陛下有何吩咐,尽可直言,臣必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简拔之恩。”温体仁躬身道。 “是吗?” 朱由校语气略显质疑,继续说道:“朕准备让你去山东任总督,你是个什么想法?” 温体仁神色一动,眼角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兴奋,心中暗想自己坐了这么多年的冷板凳了,一定要把握住这次翻身良机。 因此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打算思虑清楚了再说,免得不符合皇帝的想法,让好不容易等来的起复化为泡影。 朱由校见温体仁眉头紧锁,也不急于催促,随手端起桌案上的热茶,轻轻地抿着。 迎仙殿内就此陷入了沉默之中,略微寒意的春风拂过,两人都毫无所觉。 不知过了多久,温体仁才朗声说道:“臣骤闻要总督山东,心下极为彷徨,担忧未能领会圣意,所以才不敢贸然回答,还望陛下恕罪。” 朱由校放下茶杯,摆手笑道:“无妨,你有什么想法,大胆直说,朕不会因言罪人。” “陛下,臣以为山东之困主要在于两点:其一,登莱巡抚不能节制东江镇,并且水师实力不足,以至于黄台吉能毫无顾忌围攻宁锦;其二,山东各府土地兼并甚重,百姓几乎沦为佃户,一旦有天灾人祸,则会演变成朝廷的心腹大患。” 温体仁侃侃而谈,一副极有信心的样子。 山东现在确实如他所说,土地兼并严重,导致佃农太多,一旦发生天灾,就会有无数流民。 而且登莱水师实力强盛后,也确实可以同锦州的军队互相配合,不仅能牵扯黄台吉的精力,更有机会成为反攻的一支奇兵。 朱由校点头道:“温爱卿,你说得确实很有道理。” 听见这话,温体仁面上瞬间浮现出喜色,但朱由校接下来的话,则直接让他陷入了惊惶。 “朕听闻山东衮州府的兼并甚为严重,并且还听人说白莲教久剿不灭,主要是因为孔家在幕后支持。” 孔家? 怎么可能是孔家? 孔家有什么理由支持白莲教? 温体仁满脑子都是这几个问题。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明白皇帝为何要摒开左右,为何要让自己担任山东总督。 “怎么?你不信吗?”朱由校轻笑道。 温体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躬身说道:“陛下,不是臣不信,而是天下没人会相信。” 朱由校点头道:“朕也不敢相信,可空穴不来风啊!” “陛下的意思是......”温体仁说到此处,抬头瞄了一眼四周,见到没有其他人能听见后,才继续说道:“让臣去山东查找出孔家暗通白莲教的证据吗?” “你有那本事当然更好。” 不是朱由校看不起他,而是此人确实没有查案的才能。 温体仁面容瞬间尴尬,脸上的表情极为精彩,不断浮现出贪婪和惧怕之色。 此刻,他已经想明白了,皇帝的目标就是孔家,不管暗通白莲教之事是否为真,皇帝都要对孔家下手,而自己只是一把尖刀。 若是能顺顺利利将此事办好,自己将会青云直上,直入内阁。 可若是搞砸了,引得士林群情激愤,自己就会被推出来当成替罪羊。 瞧着温体仁脸上的神色,朱由校再次端起茶杯,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