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又在往嘴里灌酒，长孙无忌就知道自己宽慰的话语没能说进去。　　 设身处地的想想，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也很难取舍。　　 谁知道，孩子太优秀了，也会成为烦恼。　　 好在自己家没有这个烦恼，长孙涣和长孙濬虽不至于寻常众人，但是跟长孙冲也相距甚远。　　 自己承蒙皇恩，将来几个儿子都不愁安置，也就不会有兄弟相争这样的事情出现。　　 偷偷庆幸完毕以后，长孙无忌换上叹息的表情，开始跟着皇帝喝酒。　　 别人倒霉的时候，若是有人在旁边庆幸，这个人绝对会挨打。而当这个倒霉的人是皇帝的时候，谁也不能招惹。　　 一场闷酒喝完，大醉的李世民也就选择性的忘记了这些烦心事。　　 太子没有大错，自然不能做出废黜太子这样的事情。　　 或许，青雀这么聪慧，也是上天给予自己的惩罚。　　 李泰并不知道皇帝的心思，此时此刻他已经回到王府，继续完成自己的diy大业。　　 外表既然没办法决定，那内里总可以随心意了吧！　　 除了用于客房的位置，只要是私人的地方，李泰全都选择了撕掉计划，凭心意而来。　　 于是，案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桌子；垫子还在，但出现在了凳子之上。　　 书架、地毯、鞋柜、拖鞋....　　 只要是能改变的地方，李泰都进行了改变。　　 如果不是灯光一类的东西不合适出现，他一定要安置一个豪华的吊灯。　　 阎立德自觉亏欠于越王，将自己家里的好木料都贡献了出来，李泰在命工匠打造自己的家具之余，还命人给东宫送了一套一样的。　　 眼看着自己的王府渐渐建成，李泰顿时有了一种安家的感觉。　　 丰收殿虽好，但毕竟前身是行宫，王府才是一点一点建起来的。　　 和丰收殿的时候一样，王府里李泰也准备了密室。防盗密码锁，还不是现在的工匠能够破解的。　　 一切安排妥当，就等着王府后宅竣工，就可以搬家了。　　 至于有没有正门，李泰觉得并不是问题。　　 七日之约到了日子，李承乾亲自过来接他回宫，才一见面，就狠狠的抱住了李泰。　　 “青雀，你的计策果然有效，现在关于东宫的流言全都消失不见了，那些言官也不敢再随意弹劾于我，父皇昨日下令，言官弹劾，也需有度，今后风闻奏事无据不得胡言。”　　 人生中第一个稍微大一点点的危机度过，让李承乾很是兴奋。　　 不过在李泰看来，这纯粹只是小事儿罢了。　　 发生的这一切，要说后面没有一个腹黑的操盘手，他是不会相信的。　　 坐在李承乾新换的马车里，听着李承乾兴奋的碎碎念，二人来到了太极宫。　　 马车在承天门没有停留，而是一路进宫，行驶到了太极殿前，才停下。　　 走出马车，李泰就注意到了殿前停放的几辆马车。　　 这些马车看起来很是老旧，但偏偏镶金带银的，足以看出以前有多么的豪奢。　　 想必，这些马车的主人，是世家所属的同时，也必然德高望重。　　 五姓七望这一次很鸡贼啊，搬出自己族中的老人，估计就是为了在地位上压皇帝一头。　　 毕竟，辈分摆在那里，皇帝不需要行礼，但想发飙，就得掂量掂量了。　　 见二位皇子抵达，方雳走了过来，名为迎接，实际上是带了话：　　 “陛下有命，二位殿下今晚只得旁观，不得随意说话。”　　 二人都点点头，算是答应。　　 再说，今晚这样的场合，除了太子还能蹦跶两下，李泰这个王爷，委实没有蹦跶的资格。　　 进入大殿，一股酒香味就扑面而来。　　 不是烈酒，但也是难得的美酒，想来价格不会太便宜。　　 见有新人到来，殿内已经就座的老头们齐刷刷的转过头来，当看清是两个皇子以后，又齐刷刷的把头转了回去，继续跟身边的人攀谈，不屑之意浓到了极点。　　 见李承乾有些发怒，李泰拽住他，小声道：“一群倚老卖老的家伙罢了，今天他们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若是不老实，自有阿耶收拾他们，咱们不必动怒。”　　 听了李泰的话，李承乾才勉强按捺住怒火，在方雳的引领下，坐到了靠近皇帝的位置。　　 今天除了世家的人以外，房玄龄等人也得以列席，不过他们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明眼人都知道这顿宴席有问题，寻常人还好，他们这些朝堂高官、世家的女婿，夹在中间才是最难做的。　　 帮谁说话都不对！　　 长孙无忌也得了一个靠前的座位，见李承乾和李泰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身侧，示意他们靠近坐。　　 拒绝了方雳的安排，李泰带着李承乾毫不犹豫的就坐到了长孙无忌的下手侧，还特意把案子挪的靠近了许多。　　 李泰思虑再三，还把自己的案子往后拖了一点，让梁柱将自己遮住。　　 宴会不知道要持续多长时间，要是一直跪坐，就算垫子很软，也实在是太难受了。　　 见两个外甥都坐好，长孙无忌才低声说：“陛下安排你二人参加宴会，就是让你们开开眼界，但是这宴会也确实过于凶险，你二人就在舅舅身边，必要的时候，也能帮你们挡一挡。”　　 俩人拱手谢过了长孙无忌，就开始研究案子上的酒壶。　　 倒一杯尝尝，就知道想多了。　　 酒壶里的是蜂蜜水，连蜂蜜酒都不是。　　 喝了一杯解解渴，就开始欣赏场间的舞蹈。　　 到底宴请的都是大人物，宴会的规格还是很高的，不止安排了舞蹈，还有编钟一类的乐器，就是人声扰乱了曲子，听起来不怎么舒服。　　 皇帝还没有出现，作为皇帝，又是宴会主人，该摆谱还是要摆谱的。　　 一直到天色昏暗，宫女宦官点亮了蜡烛，李世民才姗姗来迟。　　 一声免礼，就让一部分起身的人又坐了回去。　　 坐在案子后，李世民端起酒杯道：“烦劳诸位久等了，朕忙于政务，此时才得以脱身，先自罚一杯。”　　 见皇帝一口喝干了杯中酒，魏征等人连忙跟随。　　 至于世家所属，压根就没动。　　 在他们看来，皇帝在自己面前自罚一杯，是应该的。　　 挥挥手让舞娘退下，乐声也变得轻缓，一队队的宫女开始上菜。　　 看到第一道红烧肉，李泰就对后面的菜肴有了预测。　　 果然，并不是礼部制定的皇帝设宴标准，而是当初丰收殿宴会的那一套。　　 虽然看起来华丽，色香味也全，但是难登大雅之堂。　　 毕竟，这样的宴会，宾客在意的不是味道，而是等级。　　 见自己没有被皇帝认真对待，几个老家伙才要开口，就被身边的年轻族长给劝阻了。　　 生气归生气，但吃东西却不见他们收敛，红烧肉炖的绵软无比，堪称入口即化，几个没牙的老家伙，估计很久没吃肉了，吃得很是欢实。　　 吃了一段时间以后，李世民轻敲桌上的金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以后，才开口道：“不知诸位对今日宴会的口味感觉如何？朕没有按照礼部的标准设宴，就是觉得这菜肴很是美味。”　　 虽然还有心追究皇帝胡乱设宴，但看到自己面前空缺了不少的菜盘子，几个老头也没敢发作。　　 毕竟，这菜肴确实美味，自己也吃了不少。　　 失算了，应该少吃点的！　　 见没人应话，长孙无忌拱手道：“回禀陛下，今天的宴席味道很好，尤其是这一道红烧肉，绵软无比，想来是陛下为席间几位老人刻意所设的吧。”　　 李世民笑着点头。　　 见自己没回话，也有人陪着皇帝引领话题，几个老头虽微恼，但也只能拱手谢恩。　　 长孙无忌都这么说了，他们不谢恩就是失礼了。　　 端起酒杯，李世民笑道：“诸位或许不知，这道名为红烧肉的菜，乃是用猪肉制成。”　　 猪肉？　　 听到皇帝的话，几个老头有些反胃。　　 猪肉乃是下等人才吃的贱肉，怎么皇帝竟敢端上今日宴会的餐桌！　　 干呕几声过后，崔家的族老崔文瀚直接站了起来，也不行礼，直接开口道：“敢问陛下，为何要给草民安排贱肉？可是在羞辱草民？”　　 听到他这个自称，李泰差点就忍不住笑出声。　　 什么草民，这些家伙虽然没有官身，也没有爵位，但不管见到官员还是贵族，都是对方低头。　　 草民？草民才不在乎自己吃的是贵肉还是贱肉，吃到肚子里毒不死的都是好肉。　　 面对崔文瀚的问诘，李世民笑道：“朕命人查过史书，猪肉被称为贱肉，乃是此肉过于腥臊，除了下等人吃以外，贵族不屑于享用，所以久而久之，就被叫成了贱肉。　　 牛肉因为好吃，等闲又难得一见，一直被吹捧。由此可见，肉本身是不分贵贱的，只是味道区分了高低，如今猪肉也能料理的如此美味，让尔等大快朵颐，还叫贱肉，未免说不过去了吧。”　　 能参加宴会的都不是傻子，都听出了皇帝话语的弦外之音。　　 一直以来，皇家的血脉是世家主要的抨击对象。今日皇帝以“贱肉”自喻，显然是在传达一个信息：　　 就算我李家血脉有问题，但能结束天下纷争，占据皇位，尔等也不该放肆。　　 不等崔文瀚继续开口，王家的族老王瑀站了起来，露出自己那镶嵌了七彩色琉璃球的扳指，笑道：　　 “陛下，高贵与低贱，乃是与生俱来，猪肉料理得当，就算能入得我口，但下等人也是吃不起牛肉的。就像老夫扳指上的琉璃球，若非....呵呵，也未必会戴在老夫的指上。”　　 王瑀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告诉皇帝，人也是要分高低贵贱的，贱人可入贵宅，但高贵之人，却不会成为低贱之人的家人，琉璃球这样的宝物，也不是下等人够资格染指的，皇帝若非耍特权，凭实力也没办法跟王家竞争。　　 两万贯买来的七彩琉璃球，现在已经成了王家的面子。　　 那一日在拍卖场，若是崔家继续叫价，王家势必会继续跟随。在这样的场合，已经不需要计算这个宝物是否值得了。　　 见王瑀居然拿这颗七彩琉璃球说事，其余几家不由得脸色有些难看。　　 论地位，各家都相差无几，但论钱财，王家还真的是深不可测。　　 只是你这贱人怼皇帝就怼皇帝，还要在我们的身上占便宜，就太不要脸了吧！　　 见王瑀志得意满的样子，再看看皇帝满脸的玩味之色，李泰就决定把这老头再往高了捧捧。　　 站起身，不顾长孙无忌的阻拦，李泰拱手道：“老人家，你手上的琉璃球，乃是本王卖出的宝物，若非不得已，如何会被你王家捡了漏。”　　 听到李泰的话，王瑀更是得意，笑道：“小娃娃，若非你做生意没有本钱，又怎么会卖掉如此至宝。宝物嘛，有德者居之，我王家就不一样，到不了卖宝贝的地步，也不至于连自己的族人做买卖的本钱都舍不得给，哈哈！”　　 听到王瑀的暗讽，李世民只好开口说：“咱们在说猪肉，怎么就扯到了宝物上面，来，咱们继续饮酒，来啊，将朕准备的美酒奉上来。”　　 见皇帝开始岔开话题了，王瑀虽然坐了下去，但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下不去。　　 而其余几家，见皇帝在这件事上吃了闷亏，也是得意的很，几个族老纷纷秀出了自己戴着的琉璃球。　　 有的把琉璃球制作成了扳指，有的制作成了吊坠，有的镶嵌在木头簪子上，显得低调又奢华。　　 如此至宝，就是身份的象征，所以今天的宴会，族长都没资格佩戴，而是都交到了族老的手里。　　 见这些人开始了显摆，李泰终于是没能憋住笑，嘴咧开了一下。　　 他这个小动作，外人没能看见，却被长孙无忌和皇帝看在眼中。　　 看青雀的样子，刚刚是故意说话，刻意贬低了一下自己。　　 这么看来，接下来的一幕，他也有所预料了呀！　　 这孩子，真聪明！　　 趁着方雳去取酒的空挡，李世民也选择了先示弱，端起酒道：“王老，朕敬你一杯，朕虽有了金色的琉璃球，却不曾把玩七彩之色的，不知可否给朕鉴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