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钧的策略很简单，人死了以后，往往自带荣耀光环，就像是记忆中，学校门口的小吃摊，总是那么美味！　　 真的回去吃了，发现不过如此！　　 王振亦是如此！　　 林钧的目的，就是让朱祁镇意识到，王振真的在这里，反倒会让他步步维艰！　　 反正这次，朱祁镇是闭了口，不再提王先生，若是在此会如何了！　　 林钧主动转移话题，一点感伤时间都不给小朱同学留：“冰天雪地，临近年关，伯颜帖木儿，应是不愿派人送信的！”　　 “皇上当想想，该如何说服他！”　　 朱祁镇的性格，从某种程度上讲，其实很单纯，又十分信任身边的人，被林钧话一带，自然就顺着林钧的思路跑了——　　 他皱起眉头，“送礼……打欠条行不行？”　　 林钧：“……”　　 该说不说，小朱同学，这学以致用举一反三的能力，还是挺强的！　　 他摇了摇头：“恐怕不行。”　　 刘绍突然道：“咱们以前，分的差事，若是不好，就攒点银子，使人给王先生送去，一准有用！”　　 “皇爷，您要不试试，请王妃劝劝大王？”　　 朱祁镇一怔，“请王妃？”　　 众人纷纷赞同，哈铭眼睛一亮道：“王妃正和王爷冷战，咱们要是能让他们和好，一定行！”　　 袁彬也有了主意：“王妃和王爷最近不是因为火炕制砖的事，闹的不可开交吗？不让侍卫动手，可没说不让咱们动手啊！”　　 林钧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直到朱祁镇拍了板：“好！就这么办！袁彬哈铭，你们明天，就去王帐开始制砖！”　　 林钧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这就是他一直希望的，小朱同学走的路线：集思广益，采纳雅言！　　 额，主要还是因为，小朱同学，看着也不像是拿了秦皇汉武，那种雄主明君的模板。　　 商议妥当，天色已是不早，林钧熄了灯，重新爬进了被窝，似睡非睡之际，忽听到了朱祁镇的轻声低语：　　 “钧哥儿，王先生能在内侍提拨上收取小贿，那国家大事上，是不是也收了贿赂，为一些人说话？”　　 “就如同我们，走王妃的路子，去说通伯颜大王？”　　 林钧瞬间清醒，再一次意识到，小朱同学，真的一点都不傻！　　 以前没有意识到这些，大概是身边的人，只会歌功颂德，粉饰太平。　　 他轻声道：“皇上想知道，那等回去，调查一番，不就一清二楚了。”　　 朱祁镇沉默片刻：“好！”　　 林钧再度睡意上涌，迷迷糊糊地想，刚才，好像是刘绍，先把王振提溜出来做参考对象的——　　 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　　 翌日，所有人都起的很早，林钧要继续造炕，哈铭袁彬今天开始，也要主动去王帐给王妃造砖了。　　 林钧直接煮了一大锅牛肉粥，用的不是鲜牛肉，而是牛肉干，鲜肉一煮就烂，且没有味道，煮粥口感并不好。　　 倒是牛肉干，撕碎以后撒锅里，煮上大半时辰，粥都有了咸淡，牛肉干也不那么硬了，吃着正好。　　 粥好以后，林钧还把蒜苗拔了一盘，切碎扔到粥里。　　 一瞬间，牛肉粥里就带了蒜苗的清香，白的粥里浮着绿的蒜苗，看着也极有食欲。　　 粥好没多久，蹭饭军团准时抵达现场。　　 一时间，满帐篷都是呼噜呼噜喝粥的声音。　　 满满一大锅粥，倾刻就见了底，林钧无奈，只得又煮了一锅，就是在拔蒜苗的时候出了点意外——　　 阿木尔大概是把这一盘蒜苗，当成了小宠物，养了半个月，养出感情了，从没想到，小宠物，其是是要拿来吃的。　　 小奶团子抱着盘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林钧十分冷酷地告诉他：“不光是这次种的蒜苗，日后，你种的每一种菜，养的每一种动物，最后，都是要拿来吃的！”　　 他还指着崽崽举例说明：“你看明皇那么辛苦地把崽崽养大，以后还不是要拿来吃！”　　 阿木尔本哭得伤心无比，闻言抬起泪眼，十分认真地问道：“那什么时候吃崽崽？！”　　 说着，阿木尔的视线落到了崽崽身上，舔了舔唇。　　 朱祁镇：“……”　　 真是有什么师傅就有什么徒弟！　　 看到崽崽吓得往他怀里又缩了缩，乖巧的一动不动，又觉得，偶尔吓吓小崽子也不错！　　 第二锅粥吃完，哈铭摸着肚子，表示尚可，勉强也有七分饱吧！　　 林钧小声提醒小朱同学，该开口了。　　 朱祁镇还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阿塔塔王妃，我看你每日来我这边烤火也不是很方便——”　　 哈铭业务熟练，几乎同步完成翻译。　　 阿塔塔王妃立刻应道：“方便！”　　 哈铭：“……皇爷，王妃说方便。”　　 朱祁镇：“……”　　 幸好他早上醒来，已反反复复想过多次，及时又接了下去：“王妃白天可以在这边取暖，晚上呢？就算王妃不怕冷，孩子们呢？”　　 阿塔塔王妃终于无话可说，俏脸上渐渐浮现了薄怒，显然，伯颜帖木儿再次罪加一等。　　 该死的伯颜帕木儿，就算他答应下来又怎样！她会真的让他自己做吗！　　 朱祁镇轻咳一声：“王妃，你不许侍卫们帮忙，你看这样如何？我叫哈铭袁彬去给你把砖先造出来？”　　 阿塔塔王妃愣了下，怒气一点点地在心中消散，半晌，她轻声道：“那就有劳两位勇士了！”　　 朱祁镇大喜，正要借机提送信之事，却被林钧一把揪住，小声道：“皇上刚说要帮人的忙，马上就提要求，人情也变成了交易！”　　 朱祁镇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商议妥当，众人各自行事。　　 转眼一周过去，林钧已带出十几个砌炕的好手，每天只需在火炕封顶的时候巡视一圈即可。　　 王帐火炕所需用砖也烧制妥当，林钧亲手砌了王帐的火炕。　　 通火第一天，王妃喜得不行，睡了一晚后，亲率孩子们过来道谢。　　 朱祁镇方道：“王妃体会到这火炕的好外了吧？”　　 他叹了口气，面露忧郁之色：“可我的那些臣子们，还在冰冷的帐中度日，他们不少人年岁又高——”　　 “王妃，能不能请王爷，派人帮忙送个信，把火炕的建筑之法，给我的那些大臣们送去？”　　 王妃痛快答应下来，“刚好，王爷正准备给各部落主送信，一并送了就是！”　　 林钧一怔，“要打仗了吗？”　　 年关岁尾，要想过个好年，这帮瓦剌人，真的有可能出去劫掠一番！　　 王妃却摇了摇头：“是脱脱不花，得了明皇赏赐，请诸部落主去作客。”　　 “也先大王不想去，叫大王代他去，大王不想独去，就问一问其他的部落主，有没有一起的。”　　 林钧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两天，伯颜帖木儿都没有打猎了！　　 说起来，伯颜第一天，打了许多猎物回来，被王妃表扬一通后，大受鼓舞，每天都送了不少猎物过来，倒令林钧始终有些紧张的食材供应，得到不少缓解。　　 朱祁镇默默听着，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他弟弟，能大肆赏赐蒙古大汗，为什么就不能问一问，同样身在草原的兄长的温饱？　　 他心里的刺儿，终究还是开始生根发芽了。　　 朱祁镇忍不住想，他那坐稳了龙椅的弟弟，现在应该很舒服吧！　　 宫中有地龙，通火墙，每日里吃食，御膳房变着花样的做，弟媳也温柔识大体，还有爱妃爱子——　　 ……　　 朱祁钰可没朱祁镇想的那么舒服，他和自己温柔识大体的媳妇儿，又吵了起来。　　 朱祁钰满脸不快，指着榻前两岁的侄子：“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对见深，比对见济亲近得多？！”　　 他登上皇位已有小半年，穿着龙袍，龙威渐显，才两岁的朱见深，有些承受不住，往后退了退，他亲妈周贵妃却低着头，一动不动，只恨不能消失。　　 倒是他身旁跪在地上的大宫女，膝行向前，悄悄地扶住了他。　　 汪皇后已近临盆，被周贵妃打扰了一通本就不快，又被朱祁钰质问，当下就落了脸：“皇上为什么不问问杭氏？本宫倒是想见见济，本宫见得到吗？！”　　 “本宫一说看看见济，杭氏就说孩子太小，吹不得风，又说孩子这两天没睡好，正在补觉！”　　 汪皇后心中冷笑，杭氏每次都用朱见济生病来搪塞她，也不怕孩子真个生了病！　　 朱祁钰一时无语，片刻后，又找出新的责难：“钱太后那边呢？！说养鸡，你就给她寻了十几只鸡！”　　 “堂堂大内，成何体统！”　　 汪皇后斜瞥了朱祁钰一眼，皇嫂从皇后到太后，明升暗降，宫里多少逢高踩低之辈！　　 她虽想护着，耐何身怀六甲，精力有限，但想也知道，衣食住行，定然是差了许多！　　 不然这位周太贵妃，也不会隔三岔五地带着太子来哭诉了！　　 可皇嫂说什么了？！　　 人家关起门来过小日子，只言不提受了什么委屈！　　 要几只鸡怎么了！　　 就是要几只龙，若是大明境内有，她也要下令，给皇嫂寻来！　　 后宫深深，不找些事做，打发时间，怎么熬得过去！　　 汪皇后懒得回应，对付朱祁钰，她自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法子！　　 汪皇后直接捂住肚子，叫出声来：“哎呦——”　　 朱祁钰：“……快传御医！”　　 若是汪皇后也有记帝王起居注的习惯，此时必然题上一句：　　 景泰帝落荒而逃！　　 ……　　 慈宁宫中，阿九手捧托盘，欢喜地把碗放到了钱太后面前：“阿姐！快尝尝我按义弟的方子，新做的果茶捞！”　　 钱太后正用绣帕一根一根地擦拭着蒜苗，闻言放下帕子，端起碗，用汤匙舀了一勺，品了半口，笑道：“甚是美味呢！”　　 阿九笑道：“那阿姐可以放心了！皇姐夫过的，真的不差！”　　 钱太后笑着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绿油油的蒜苗和白嫩嫩的豆芽，心生感慨，这就是夫君，现在的日子啊！　　 脚边又响起了咕咕声，钱皇后弯腰，抱起了半大的小母鸡，摸着尚未变硬的羽毛，觉得夫君的小日子，是真的不错。　　 阿九却忍不住抱怨：“阿姐因为皇姐夫养了只公鸡，才养了只母鸡！偏那些娘娘也要跟风，个个养母鸡——”　　 钱皇后温柔地笑了笑，伸手抓了把小米，摊开手掌，任由怀中的小母鸡轻啄，笑道：“无妨。”　　 她看向窗外，悠悠道：“你会因为风吹乱了你的头发，去生风的气吗？会因雨水打湿了裙摆，而怪天上乱下的雨吗？”　　 其他娘娘，于她，不过是这风，这雨罢了！　　 阿九怔怔地看着钱太后，半晌摇了摇头，姐姐这种心态，她是永远学不会了！　　 若是她，定要把其他人的母鸡，全都宰了吃肉！　　 唔，到是要问问义弟，鸡肉，要如何烧制才好吃！　　 ……　　 远在草原的崽崽，还不知道自己已坐拥十几个美貌母鸡了！　　 他这几天，很是夹着尾巴做鸡！　　 查干萨日到来，本该是一片欢庆，从脱脱不花大汗营中做客回来的伯颜帖木儿，却阴沉着一张脸。　　 做为营地的土皇帝，伯颜帖木儿不高兴，那真是谁都别想开心了。　　 连和他关系缓和了的阿塔塔王妃，都带着孩子，躲到了大明诸人的帐中。　　 查干萨日到来前，回了也先营地的娜仁公主，也去而复返。　　 她夹了一筷子卤牛肉，咬了一口，幸福地眯起了眼，片刻后，又放下筷子，叹气道：“唉，我也只有在你们这边，吃饭的时候，才能忘了不开心的事了！”　　 脱脱不花展示了他在明皇那儿得来的好处，证明明皇很重视和他的友谊，在各部族中声势暴涨，父王旧事重提，又要把她，嫁给脱脱不花的儿子！　　 娜仁也说不清，为什么就不想嫁！　　 阿塔塔王妃亦是叹气道：“明皇赏了好多贵物不说，还赏了自己用的餐具，又送了心爱的厨子，做了满满一席大宴，让脱脱不花大汗，十分有面子！”　　 她叹了口气，赶紧又往碗里夹了几块羊蹄——　　 娜仁公主竟然趁她说话的功夫，把仅剩的羊蹄夹了个七七八八！　　 ……　　 伯颜帖木儿定定地看着自己面前，满满一盆的水煮羊肉，不期然地又想起了脱脱不花的大宴——　　 油光水滑香气扑鼻的一盘肉，叫什么来着？红烧肉？　　 还有那个什么排骨，又酸又甜，让人连手指都要吮两遍！　　 最讨人喜欢的是那一盘小青菜，又脆又甜！　　 ……　　 可恶！　　 他这边，怎么就没有一个，会做饭的厨子！　　 伯颜帖木儿胃口全无，随口问道：“王妃又带了孩子们，去了明皇帐中？”　　 亲卫们纷纷点头，他们也想去，可连苏赫巴鲁他们，也只有苏赫巴鲁一人蹭上了饭！　　 伯颜帖木儿长身而起：“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