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惨烈战斗,共工氏雎师占有人数和伏击优势,战死的人数却和少昊氏几乎一样的多,连栗也死在了般的箭下。 羽收拢了所剩不多的部属,无心再追。 赤民和渌图二人跑到天亮,刚刚追上了青阳几人,忽见又有一支队伍迎面而来。 青阳彻底绝望了,仰天叹道:“罢了,罢了,天意如此!”。 却听一旁赤民欣喜地叫道:“帝君勿忧,来的是咱们东土的队伍啊!” 果然,来者是汶邑派出来接应的队伍,领兵的头领还曾是养院的学生,名叫修。至此,青阳几人才确认终于逃出了生天。 天光大亮,勾龙终于弄清了黎的虚实,带兵包抄到北面,攻入了树林。 黎不能抵挡,干脆在林中放起火来,趁大火阻截了林子北面的敌兵,黎反回头来全力向南冲破包围,带着残兵就近逃回了小颢城中。 勾龙一直追杀到了城北泗水岸边,大获全胜。 至此,小颢被彻底围住。 直到两天后的夜晚,城外的信使才找到机会潜入了小颢城中。颛顼、重和黎得到了般的死讯,而援军何时能够到来却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当夜,三人于军帐中把酒,祭奠般。 颛顼回想当年四人同学,往事犹在眼前,如今最骁勇的般战死,而帝都陷落已经几无悬念,到时候在场三人不免也死在一起。几碗酒下肚,伤感之余,又颇多了几分悲壮。 想到此处,颛顼端起酒碗,慨然说道:“想我四人,少时同在养院,情如兄弟。先有薇地遇险,后有战阵之上出生入死。如今般先去矣,余我三人困守此危城,难免一死。颛顼有幸,得与重、黎二人共赴此难,诚无憾也!若上天有意,佑我三人不死,日后誓为兄弟,永不相背!” 黎哀般之死,眼中含泪,也举起手中酒碗,却故意笑道:“哈哈,黎愿共此誓!只是高阳君先莫要急着说这些丧气话,我那妹子娽还在家等着你呢。” 一直沉默的重也倒满一碗酒,双手举起,郑重地说道:“重愿共此誓!” 三人相视举酒,一饮而尽。 汶邑的军力仅够守城自保,难解小颢之围。 于是,渌图先生带伤去了空桑女娲氏求援,修和该被派去东面的莱地招集援军,而青阳自己则带着赤民启程往轩辕之丘而去。 颛顼夫人邹屠氏与巫履在突围的当晚因为掉队反倒躲过了雎师的伏击战,一路有惊无险地逃到了汶邑。巫履把邹屠氏安顿在汶邑,也赶往济水,他的目的地是伊川有辛氏。 帝君离开,援军杳无音信。 城外共工氏的大堤成功地阻断了泗水,水位上涨,漫过了河岸,城外的低洼处已经被水淹没,小颢城中人心惶惶。 此时,颛顼所住的小院里却是气氛迥异,侍者小臣满脸喜色地来厅堂报告道:“恭喜高阳君,夫人生了,是个男孩。” 颛顼连忙起身,跟着小臣向后屋跑去,兴奋之余心中不免狐疑,因为这个孩子的怀孕期按照幄裒自己的说法不免有点儿太长,如果从侨极死于洪水算起,已经有近一年了,而若是从自己去有辛和幄裒相遇算起,却又不到九个月。 一进门,见幄裒正怀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若有所思,颛顼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恭喜夫人。” 幄裒似乎明了他话中之意,吩咐屋中的小臣和侍者道:“你们都出去一下。” 见侍者和小臣出去,幄裒面带尴尬地支吾道:“颛顼,这个孩子。。。” 不等幄裒说完,颛顼截住了她的话头儿,认真地说道:“这个孩子现在是我的,以后是侨极兄弟的,别的都由夫人定好了,莫要再说。” 听得颛顼此话,幄裒先是一愣,继而感激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颛顼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只是现在帝都危困,我却难送你母子出去了。” 幄裒眼圈儿发红,望着颛顼,语气坚定地说道:“能与君相伴,城破之时我母子便是一死,无丝毫怨言。” 颛顼连忙俯身安慰幄裒道:“你说哪里话,这帝都也不是那么容易打进来的。” 幄裒颇为善解人意,立刻就换了话题,笑着说道:“那你就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幄裒话音未落,门外有军士来报:“重、黎二位将军请高阳君速去,军情紧急!” 颛顼冲着门外应道“知道了,这就来。”回身摇头轻叹道:“你看,急告之甚,急告之甚啊!这个孩子,唉,就叫他喾【1】吧。” 颛顼冒雨来到城上,见重、黎和柏亮都在,一看城外,不由得一惊。原来就在他离开的这半天时间,水位又升高了不少。再看身边的众兵士,都是一脸忧惧地望着他们这几个头领。 颛顼故作镇定地扬声说道:“不用怕,水离城墙尚远,待今夜爎祭占卜,看看天意如何。” 柏亮见状微微一笑,也附和道:“大暑之末,爎祭正当其时,高阳君不说我都差点儿忘记了。” 重、黎二人想起,大暑之末确是一年中祭祀天地、感恩丰收的时候,可不知道这和打仗能有什么关系,但见颛顼、柏亮一唱一和说得一本正经,却也不便多问。 夜晚,城中的祭坛上篝火熊熊,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水打在祭坛四周爎柱的火头上,不时地发出噗噗嘶嘶的响声,牲猪已经被置于火中烧祭,散发出阵阵焦香,混和着火堆上落雨激起的烟气,不断弥漫、升腾。 一名巫祝跪坐于火堆之前,低头进行着占卜。颛顼站在巫者身后,手执石钺,表情肃穆,一身的宽衣大袍随风鼓荡,自有一派威严。 不一会,那巫祝转头哭丧着脸小声对颛顼说道:“高阳君,还是不吉啊。” 颛顼一提手中的大钺,怒目而视,压低嗓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道:“再占!” 那巫祝连忙转回头去,弓着背重新占算起来,浑身的衣服早被雨水和着汉水打得透湿了。 台下的众人远远地望着台上,眼中满满的都是焦急、期待、和虔诚。 终于,台上的巫者兴奋地大叫了一声“吉!”,接着一个踉跄,就扑进了爎祭的巨大火堆,扑腾了两下,一声喊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被火焰吞没。 站在他身后的颛顼随后高高举起手中的石钺,仰天唱诵道: 上天昭示,降罪罚乱。 授命小颢,克灭共工。 殛厥渠魁【2】,高阳氏兴! 台下冒雨围观的军民看得真切,听得血脉贲张,瞬间亢奋起来,纷纷跟着大喊。 “克灭共工,高阳氏兴!” “克灭共工,高阳氏兴!” 颛顼站在台上,看着台下如痴如狂的人群,心中不免感到惶恐,他不知道援军在哪里,也不知道小颢还能撑多久,但是他为了这个“吉”已经不顾一切。 这时,一条雪亮的闪电撕破了夜空,雷声动地而来。 紧接着,大雨倾盆落下。 青阳回到阔别多年的轩辕之丘。 一进内壕东门,就见一众云官迎上前来,领头一位老者,鹤发童颜,正是大巫左彻。 青阳抢上几步说道:“大巫别来无恙。” “帝君到来,本当远迎,只是本巫年近八十,枯树残年,走不动啦。”左彻说着,便要躬身施礼。 青阳连忙双手扶住左彻道:“大巫不必拘礼,小子早就该来看您了。” 左彻也道:“是啊,说得是啊!唉,大君的小臣在哪里?快带帝君去见大君休。” 宫城中休住的院落,颇为冷清,一股草药味扑面而来。 青阳刚来到正屋前,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便从门里传来:“是青阳来啦?” 循着声音,青阳进屋,看到休正由侍者扶着,费力地坐起,眼巴巴地望着门口,身形孱弱不堪,哪里还有半点儿当年雄武厚重的影子! 青阳来到休身前,拉住休绵软无力的手臂,叫了一声“大哥”,一时间泪如雨下,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休仔细打量着青阳,笑着叹道:“青阳啊,老哥这个风疾已经多年了,不行喽。” 青阳忙抹了把眼泪,安慰道:“大哥莫要灰心,总能好起来的。” 休悠悠地说道:“柏高、常先这些当年的老臣们都已经不在了,现在轩辕氏族中的事情呢,都由大巫主持,我倒也不用操心。只是我自己心里明白,我这个病怕是再也好不了啦。唉,你能来就好,来了就好。” 休说完,略显疲惫地大口地喘起粗气来。 青阳在轩辕之丘盘桓了两日,大巫左彻以各种理由拒绝派云师主力远赴泗水,青阳只得到了少量的军队。云官和云师中的众多要职都是由左彻的心腹把持着,青阳和赤民两人想要再分别劝说却完全无处着力,真的是一筹莫展。 “小颢危急,不能再耽误了。可惜柏高不在,可叹休不能理事,可恨左彻记仇不顾大局。这一旅不到的援兵虽少,却也是聊胜于无。我想即刻带兵南下亢父,切断共工氏泗水通路,这样或可解小颢之围,你看如何?”青阳面带焦急地询问道。 赤民看青阳已经失去了耐心,小心翼翼地说道:“在下看来,之前有欵帅和弓正般率领大军,尚且不胜,眼下轩辕氏只派给我们这点儿人,怕是远远不够啊!” 青阳被赤民说到了心中痛处,面露急切,叹道:“那又当如何,难道坐视康回老贼攻破小颢吗?” 赤民忙道:“帝君莫急,虽说轩辕氏这里有左彻阻挠,可河阳缙云氏却是帝君亲家。何不联络河阳各部,若能汇合两三旅精锐之师一同南下,老贼必然撤围,如此岂不更稳妥?” 青阳听了,眼前一亮,想起般是缙云氏夫人所生,而赤民本来就是缙云氏小宗,便道:“先生怎不早说,事情紧急,我们快去河阳吧!” 赤民说道:“在下昨日还见到缙云氏少君昂,他就在轩辕城中,我这就去寻他来。” 【1】喾,ku4,从告,本意告急之甚。帝喾,也叫帝俊,传说中的五帝之一。 【2】殛厥渠魁,ji2jue2qu2kui2,殛,杀死。厥,其,他的,他们的。渠魁,头领,首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