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顼话音刚落,甘激动地叫起来道:“高阳君大义,我汶邑族人更要尽全力,路途再远我们也会找到办法保证粮食和物料的转运!” “我羲氏必尽力!” “和氏也会尽力!” 乘、隹不甘落后,也都异口同声地抢着说道。 “说得好!”青阳颇为满意,点头赞许。 青阳知道自己是个遇事爱思前想后、容易犹豫不决的人。在被迫放弃帝都小颢之后的日子里,他不断地反思着过往的教训。关键时刻撤离帝都,这一决定一直让他无法释怀。 前路越看似艰险,就越要有坚持到底的决心和毅力啊!这是青阳这些年来悟出的道理。他常在心中默默地告诫着自己:爱拼才会赢! 颛顼当着众人的面高调作了保证,放虽然没有发表异议,但内心是反对的。 两人一离开青阳处,放便紧走几步与颛顼并肩而行,低声问道:“高阳君答应征发族人轮番北来筑城,可是当真的?” 颛顼此时冷静下来,虽然也不免心中打鼓,嘴上却说道:“刚才的情景你不是也看到了?帮人就得帮到底,半途而退就会落得和巫喜一样,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来。” 放急道:“可是从高阳到濮地,路上来回就得五十天。此城最快也要三年才能建成,冬天还好,到了春、夏,家中的田地无人耕种,如何是好?” 颛顼道:“你别急,我和柏亮先生商量过。族中征发北上之人,只需带路上的干粮尽快赶来,高阳那边,服役之家由族中照顾,至于来此之后和回程路上的干粮,我去帝君处要便是。” 放听了仍旧担心道:“即便如此,除了清邑的少昊氏人,这里汇聚了缙云氏,轩辕氏、羲氏、和氏、还有咱们这许多人,粮食全由从河阳、汶邑、羲和之地运来,虽有水道,可长途输运,消耗何其巨大!尤其是帝君的汶邑,离得最远,负担最重,他们会被拖垮的啊!” 颛顼边走边说道:“这道理我怎会不知!你没见到那昂、甘、乘、隹诸子,正是心高气盛年纪,帝君大人更是决意甚坚、期待颇大。我们既然已经应帝君召唤远道而来,又何苦不顺其意、反成众矢之的呢?” 颛顼说到此处,看到放仍一脸不解的神情,怕他再问,索性停下了脚步,沉着脸色道:“帝君已经多次提到与共工之战,此中关节我一时难以与你细述,但我却知道,他老人家对当初在艰难时刻撤离小颢、错过了大破共工氏之功不能释怀。筑城之事,本该徐徐而进,现在却势如骑虎,其中所有参与的各个氏族都难,但是第一个退缩的人将成为其他各方力有不逮的借口,背负所有的指责和埋怨,不管你之前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和心血,你明白了吗?本君今天答应的事,高阳氏尚可负担。所以,此事你莫要再提。” 放原以为自己听懂了柏亮所说的道理,却不清楚帝君和各氏族诸子的情况。听颛顼一讲,才明白即使在大的方向决定了之后,落实执行的过程当中还有这许多的算计和艰难的取舍,哪一步走错都可能前功尽弃。相比之下,他不得不佩服颛顼理解得更深,想得更多。 放心悦诚服地答道:“在下明白了。” 烈日当空,大河奔流向南。 这里是蒲津渡,时间已经进入盛夏。两岸的河滩地上,一片郁郁葱葱。西岸的码头上,条提起放在脚边的行囊,眼看着旁边的十几个汉子正一边说笑着一边整理着货物,他们是一支返回伊耆氏的商队,也在等待下一趟渡船。 河东岸就是涑水河口,码头背靠着一个大型的聚落,那就是西土古老的列山氏了。列山氏东边就是西土最大的伊耆氏,他们因为占有盐池而富足兴盛。 条所在的河阳有江氏就常年需要伊耆氏的盐。 女姒确是怀孕了,短时间之内她不可能翻山越岭回蜀山氏,趐要陪她留在孟盈之丘。条决定先回故乡,以后再想去都广和云梦的事。他顺着渭水一路向东,就来到了蒲地。 “过了大河,离家乡就很近了。”条自言自语道。 虽然对当时的绝大部分人来说,从蒲地到河阳这样的距离,已经是一辈子也到不了的远方了,可在少小离家的条看来,即便是山水相隔的西土口音听起来都感觉格外亲切。 不知道家里和有江氏族人都怎么样了,条这样想着,望着滔滔的河水,归心似箭。 是啊,时过境迁,据说阿公伯陵常去的轩辕之丘也早就不再是帝都了呢! 也就是在同一个夏日,颛顼来到了轩辕之丘。 颛顼是跟帝君青阳自荐,来帮巫喜说服大巫左彻的。此时,久病的大君休已经过世,新任的轩辕氏大君是缗。缗已经是暮年之人,但认真算起来,在轩辕氏族中他和颛顼、巫喜却是同辈人。 “大巫,高阳君颛顼来了。” 随着巫喜的通报,颛顼躬身步入左彻住在内城的大屋,恭恭敬敬地俯首行礼道:“小子颛顼,拜见大巫左彻大人。” “哈哈哈,大破共工氏的颛顼!来来来,快到本巫这边来。”左彻边说边向颛顼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旁坐。 和颛顼少时印象里的大巫相比,眼前的左彻已经完完全全是个耄耋老人了。他全白的须发已变得稀疏,还是那件黄色带云纹的粗葛布大氅,此时罩在他消瘦的身上显得格外的松松垮垮,横在腿上的依旧是过去那条圆头陶雕木杖。左彻的背已经开始驼了,但是他的气色尚好,尤其是那犀利的眼神,一如既往。 “大巫您身体可好?”颛顼说着来到了左彻身边,再次行礼问安。 左彻见颛顼对自己格外尊重,极为受用,放声大笑道:“好,好,见到你本巫什么病都好了。嘿嘿,没记错的话,咱们第一次见还是在你奶奶嫘祖那里呢吧?” 颛顼忙道:“正是,小子自己都快记不得了,想不到大巫还记得这般清晰。” 左彻伸手比划着说道:“那时的高阳君才这么高,真是有娃不愁张啊!” 一老一少热络地回忆着往昔,颛顼适时地献上了东土的黑陶和南土的象牙作为送给左彻的礼物,左彻也叫巫喜安排上了酒食。 “听喜说,高阳君这次是从濮地过来。那边的城修得如何了?”大巫左彻终于谈起了正题。 “有羲、和、缙云、高阳、和轩辕氏帮忙,濮邑初具规模了。”颛顼答道。 “嗯,靠他少昊氏一家,大概五年也修不起来吧。”左彻轻轻一笑道。 颛顼点头说道:“大巫所言极是,所以小子来此之前帝君大人叫我问大巫,巫喜少君什么时候能再带族人去帮忙建城呢?” “哦”,左彻看了巫喜一眼,似乎对此事一无所知。 一旁陪坐的巫喜忙道:“帝君的信使来过两次,只是大君缗说农事耽误不得,所以都推辞了。” “大君缗说得不无道理呀”,左彻说完转头问颛顼道:“你们高阳氏就不怕耽误了农事吗?” 颛顼坦然说道:“不瞒大巫,我族轮流征发青壮北上相助,确实耽误了些农事。” 左彻盯着颛顼,不解地问道:“高阳之地远在雎水,如此勉强,误农劳民,又是何苦呢?” 颛顼毫不避讳地答道:“只为不落口实,不欠人情。” 左彻皱了皱眉头,紧接着道:“不落口实,不欠人情?愿闻其详。” 颛顼直了直腰身,认真说道:“共工氏之败,高阳氏之兴,在力也在德。康回暴虐强横,我偏反其道而行。共工氏一朝得势,为夺帝君之位便起兵征伐,我高阳氏却不自恃强大,而乐于助人。康回水神大话破灭,我以水德取而代之。如此,则善恶两分,万族信服。德之信者,立难毁易也,而帝君不尊,落人口实,德不附焉。故而小子实不敢因小失大啊!” 左彻缓缓点头,自言自语道:“古话说,有志不在年高,信哉!先帝后继有人啊!” 颛顼听了也不接话,而是微微欠身说道:“大巫,小子此来,还有一事相请。” 左彻微微一笑,说道:“你说,本巫看看如何帮你。” 颛顼连忙直起身说道:“小子以为,让巫喜带部分族人帮帝君筑城,虽会耽误一些农事,却施恩取信于缙云和东土各族,此事只需量力而行,将来东土人念及轩辕氏相助,当有回报之日。不知大巫以为如何?” 左彻想都没想就笑道:“高阳君言说之理且不论,其意与人为善,甚好!大君缗那里本巫可以去说话。以后你需要帮忙便可直接开口,本巫自会帮你,哈哈哈。” 颛顼喜出望外道:“如此,多谢大巫!” 哪知话音未落,左彻忽然笑容一敛,沉着脸说道:“不过,你也要答应本巫一个要求。” 颛顼连忙说道:“大巫请讲。” “有朝一日,若是高阳君登上帝君之位,请将轩辕之丘作为帝都!”左彻说着,双眼熠熠放光,就好象已经看到了那一天似的。 颛顼一时不免错愕,心道:虽然高阳氏已经成为最大的氏族,可现在大家共同承认的帝君仍是少昊氏的青阳啊!至于说自己以后会不会登上帝君的大位,那却是只有天知道的事情了。 不过颛顼倒也并未太纠结,即刻轻松笑道:“哈哈,便如大巫所说。” 左彻是认真的,他没想到颛顼就这么随意地一口应承了下来,不由得放声大笑道:“好,一言为定!高阳君以信立德,本巫喜欢。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