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叔一行从赤望回到本族寨子，稻叔和渔叔派去苍梧查看的族人也同时赶回来了。　　 聚落里水灾导致的疫病还在蔓延，连老族尹也病了。无奈事出急迫，老族尹不得不带病召开长老会。陶叔、稻叔、渔叔、和檀一起来到老族尹的草屋。　　 陶叔向众人报告了赤望方面的答复以及大巫南的积极态度。稻叔那边亲自探勘回来的消息则是，在苍梧之野夏水东岸的确有不少河谷滩涂之地，适当开垦之后可以种稻，而旁边的高地也还无人占据，非常适合建立聚落村寨。不过稻叔担心河谷山地伐树拓荒需要下一番大力气，泰民氏迁过去后短期内难有稻米收成。　　 渔叔的病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说话也颇有了些底气：“那边依山傍水，只要有足够的人手，我捕鱼打猎，加上野菜野果，对付一阵子不在话下。”　　 稻叔却不无担忧地说：“只是大部分族人这些年来已经很少狩猎，只会种稻了。再说渔猎的收获不象稻米可以久存，到了大寒的时节免不了要挨饿。”　　 渔叔听了，一时没了话说。　　 这时陶叔以试探的口吻对老族尹道：“那大巫南许了咱们条件可以商量，不如我们和他讲好到时用硬陶和赤望换稻米。我看赤望的陶大多是粗制红桃，火候比我们的陶差得远。”　　 “这倒是个办法。”稻叔点头说道。　　 “长远来说，夏水那地方，南连云梦，北通夏地，正处在丹砂、玉石和盐巴贩运的水路上，是个好地方。咱也不应该因为一时的艰难就怕了。只是这一去，离盛产各种矿料奇石的瓠山可就远了。”稻叔又看了陶叔一眼补充道。　　 “唉，说得是啊！”陶叔附和着。　　 病中的老族尹双眼微合，一手搭着一个大陶罐，半坐半卧一直没吭声儿。　　 转换联盟、举族远走可是事关泰民氏兴衰的大事。会开了一整夜也没个结果。第二天，老族尹再也支撑不住，彻底病倒了。刚经历了水患，接着碰上疫情，偏偏这时老族尹又病倒了。泰民氏人心惶惶，私下里都在议论纷纷。　　 从瓠山回来这许多天，羽前后跟着陶叔去了举邑再去了赤望。这两天陶叔又整天神神鬼鬼地开会，没功夫管他，羽可算是闲下来了。　　 一大早，羽看到陶叔又去了老族尹的草屋，心想今天正好可以去一趟隔壁芊吉氏聚落找女濯。举邑一别虽然没几天，可对羽来说却已经太久了。天气晴朗，羽溜出寨门，下了坡一路小跑奔着芊吉氏的寨子而去。　　 芊吉氏和泰民氏人口相差不多，这些村寨门口平时人来人往都很自由。　　 羽进了寨子开始犯难，他不知道女濯在哪儿，正犹豫要不要找人问，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说话声，只见不远处大巫谷和几人正向这边走来。　　 被大巫谷引路的是一位清瘦老者，鹤发童颜，一身葛布衣上满是青色云纹。头戴大斗笠，一手拿枯木杖，腰间悬着一个酒葫芦。老者身后跟着两个精壮后生，都是一身兽皮短衣，头戴一样的大斗笠，一个手拿竹矛背着大药篓，一个用长棍担着行李。　　 “叔祖实在不让小子带路，小子便从命就是了。泰民氏那寨子在西边高岗，离此不远，倒也不会走岔。”只听大巫谷边走边说着。　　 “我这次东来，本没打算到这里，只是临时受人之托去寻访个匠人。”老者说道。　　 “哦？该不是泰民氏的陶长老吧？”大巫谷笑道。　　 “真是没有你不知道的，哈哈哈哈。”老者也笑着说。　　 “叔祖的事小子我就不打听了，叔祖此来解了我族的疫病之苦，芊吉氏全族不胜感激啊！”说着大巫谷郑重地向老者行了个大礼。　　 “小事一桩，不必多礼。快回去照看病人吧，你不要再送了。”老者说着，加快了脚步。　　 “是。”大巫谷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目送老者三人出寨而去。　　 一旁的羽想到女濯是大巫谷的徒弟，看到大巫谷转身而去，就远远地跟了过去。　　 走过几排草房，眼前出现一片空场，这里是芊吉氏寨子的中心，满眼都是人，羽一转头的功夫，就找不到大巫谷人了。往场中看，有一个不高的方土台，台上架着几口大陶瓮，下边柴草烧得噼噼啪啪地响，混着嘈杂的人声，整个广场弥漫着一股草药味儿。　　 “这位小哥哥，你也是来拿药的吧，我怎么没见过你？”羽正在广场的人群里寻找女濯和大巫谷，身后一个抱着陶罐的小女孩拍了他一把说道。　　 “哦，我要找濯。”羽脱口而出。　　 “姐姐在熬药呢，那边。”说着小女孩抬手一指，羽顺势看过去，烟气弥漫的场地中满眼都是人，哪见到女濯的影子。　　 “你跟着我。”看到羽还是两眼茫然，小女孩拽着羽的衣袖，穿过人丛，往场中心走去。　　 “大姐，有人找你。”小女孩招呼一声，松开手去到一边。　　 女濯刚指挥几个族人往几只大陶瓮里加入了些草药，才擦了把汗，扭头看到了羽愣愣地站在跟前。女濯不动声色地指了下脚边的小木墩说道：“你坐这儿等我一会儿。”　　 “姐，他是谁家的？”带路的小女孩探头来问。　　 “没你事儿。好好烧火，不然一会儿阿爸来又要说你。”女濯板着脸说完，示意一旁还站着的羽坐下等，然后转身去查看另外几口熬药的大陶瓮去了。　　 “你是不是外来的？”看女濯走开了，小女孩小声问羽。　　 “嗯。”羽不想多说，可闲坐着别扭，就事儿拿了劈柴给小女孩帮忙。　　 羽看到了广场的另一边，女濯的阿爸正在指挥抱着格式大小陶罐陶碗的族人们排队，应该是等着这边女濯和手下的人熬好了药就开始分发。　　 “你家哪里的？”过了一会儿小女孩又问起来。　　 羽只好低头回答：“泰民氏的。”　　 “你叫羽吧？”小女孩一边拉长声音笑道，一边好奇地重新打量羽。　　 “好好干你的活儿。”不知什么时候，女濯回来了。小女孩赶紧转头假装忙着添柴去了。　　 女濯轻拍了一下羽的肩膀，小声说了句“你跟我来”，然后就向人群外走，羽起身跟着。　　 出了广场，女濯舒了一口气，放慢了脚步，平静地说道：“今天你先回去吧，我送送你。”　　 “嗯。”羽连忙应道。　　 身边人来人往，不时有芊吉氏族人过来和濯说话。羽完全没机会说什么私密的话，只感觉从广场到寨门的这段距离太短了。　　 来到寨门口，女濯停下来认真地对羽说：“羽，你来我很高兴。可现在真不是时候，有什么事我们下次见面再说吧。”说完抬头静静地看着羽。虽然连说句贴心话的机会都没有，羽看着女濯清澈的眼睛，还是感到心满意足。最后，羽只听到自己恋恋不舍地嘟囔了一声“好吧”，然后乖乖地转身出了寨门。　　 女濯站在原地目送着羽离开。　　 灵山大巫凡来找陶叔的消息在泰民氏已经传开了。一进寨子，羽就听到人们在热议，连忙跑来陶叔住处，在门口正撞上陶叔匆匆出来，刚要招呼一声就被陶叔一把扯进了屋。　　 陶叔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劈头就问：“青金的事，你小子出去说过没有？”　　 “没有啊！”羽答。　　 陶叔长长松了一口气，“我去老族尹那里陪大巫凡，我回来之前你小子不要出这屋子”，陶叔说着就往外走。　　 “陶叔，我看到那个大巫凡在芊吉氏治疫病哩。”羽急着说。　　 “哦？”陶叔一听，转回头来。　　 羽回来之前，大巫凡来拜访过陶叔，问起了青金的事。陶叔被吓了一大跳，怀疑自己去联络赤望的事走漏了风声，那可不是闹着玩的。陶叔马上叫人去通知了老族尹，这会儿大巫凡一行三人刚刚被檀领人带去老族尹处叙话呢。　　 云梦各氏族崇巫的传统由来已久，而巫的起源地却是在西边大江峡谷中的灵山。相传灵山开明氏有盐泉，有药山，还出丹砂，大巫都会医术，而盐泉边住着的大巫姑更是通天的神女，有起死回生之能。　　 很多氏族，包括西陵和赤望这样的大族，其族巫上任之前都有去灵山学巫。而眼前这位大巫凡就是灵山开明氏的著名大巫，是赤望城大巫南和芊吉氏大巫谷的师叔祖，他不仅懂草药，对矿料和器物制作同样浸淫多年，孜孜以求。　　 大巫凡这次东来在赤望城见到了巫南敬献的青金匕首，推辞没有收，并建议巫南用青金匕首改装为短矛矛头。大巫凡一直对青金的冶炼极为好奇，所以迫不及待地追来泰民氏寻访陶叔，想探求其中的奥秘。　　 泰民氏虽然不似本地氏族那样崇巫，但是灵山开明氏大巫凡的来头还是了解的。得知连大巫凡都知道泰民氏给赤望送了重礼，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