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脸面
烈香热好了奶子端来。 老刘在亭口笑眯眯的,举着茶杯向烈香示意:“阿香,可知郎君为何不饮?” 烈香一双大眼全是懵懂,“为何?” “郎君只饮三样,煮开后放凉之清水,纯果汁,热奶子。汝如何谢我?” 烈香眯着眼笑:“谢老刘。” “这就完了?” “汝还待如何?”说完莞尔一笑,便转身给苏烈斟了碗热奶子奉上。 苏烈捧着碗呷了一口,问老刘,“老刘,咱们这么穷吗?”老刘捧着茶杯回到:“可不,原来和你说过,侯爷无封地,无职衔。虽然陛下天恩,侯爷现下遥领交广二州的都督。可每年的侯府禄俸全贴补了当年西南大营的伤残兵士。” “那咱们怎么过日子?” 老刘嘿嘿一笑,“谁让夫人豪奢呢,南赵小皇帝是真心对阿姐好啊,一年四季都有心意送到侯府。夫人但凡是喊声穷,小皇帝就敢把内库搬来,信不?” —— 苏烈本来对父亲就很敬仰。 镇南侯苏泽本是禁军将领,拱卫皇帝。盛德十五年,奉旨卫护使者至蜀时,从使者游青城。巧遇南赵三公主赵婉微服至青城游玩,甚慕。后赵婉遇不恭,苏泽闻之怒,踏平青城。梁蜀由此交恶。苏泽被圣旨召回,圣人申饬了事。 两年后,交广夷乱,糜烂地方。苏泽又奉旨出镇交广,统五万兵剿抚西南诸夷。历时一年,连番大战,威伏西南,交广二州局势迅即趋稳。 正欲班师之际,恰逢南赵国主赵睿不豫,境内朝局动荡,赵婉遇威。 苏泽竟然未奉旨,便悍然越境。率三万大军直扑南赵京城,二十日即军于昆州城下。是日,赵睿宾天。苏泽更以祭拜为名,率五百亲卫直入昆州城。 一夜之间,南赵两位亲王薨逝。南赵尚书省生生被杀空,当时的尚书令姚和阖家被斩,门下令张季闭门不出,中书令蔡更殒命。 南赵吏部尚书谢昌当夜火线直入中书,令旨皆从中书出。双方一打一拉,内外配合之下,才算稳住了南赵朝局。 赵睿幼子,赵婉的亲弟赵曦时年九岁,得以继承大统,定元平昌。南赵朝局大变,谢昌为相。赵婉的舅舅王灿执掌兵部,宿卫禁中,加太尉。东虞大军一进一出,用时五十天。西南诸夷迫于苏泽军威,竟然不敢擅动。 南赵舆情不息。东梁国内更是哗然,纷纷进言苏泽枉顾帝国大业,贪恋儿女私情。 大梁皇帝震怒。 苏泽本为三品,官禁军左卫将军,出征时加了交广都督,晋为二品。此番征战,一则平定帝国南疆叛乱;二则镇扶一国,稳定了帝国大后方。两桩泼天功劳下来,苏泽不但一文钱的赏赐都没得,还被免了交广都督。 大梁盛德十九年,赵婉以南赵帝姐,长公主身份随苏泽同归建康。觐见盛德帝,伏递国书。言世代友好,随奉铜,铁,盐等。 随后南赵送婚使即至,长公主大婚于建康。至今长公主一直居于建康侯府,未曾回过南赵。几年下来,才算塞了天下悠悠众口,平了大虞士子之愤。 盛德二十六年,西南又乱,爨氏聚众围城。朝廷先后派了两员大将平乱,皆铩羽而归。广州糜烂。 不得已,盛德二十九年,朝廷启用苏泽,加交广都督,平爨氏夷乱。苏泽仍是集兵五万,于始安一鼓而定。由此进为镇南侯,交广都督,使持节,开府仪同三司。成为大梁的军方重臣。 带过兵的人才知道,交广二州,那可是近五十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啊。在这冷兵器时代,统率五万人抚剿,前后两次,都是迅速搞定,这是什么难度? 尤其第一次还来个金蝉脱壳,搞了把超级斩首,这更是战神般的突袭战。 但此时此刻,苏烈对老爹的景仰更上层楼。合着镇南侯爷这么多年一直吃软饭呀。不但自己吃,还带着阖府吃。 看来挣钱的事儿得靠自己喽。 闲来无事,让魏紫去书房取了纸笔,画了几幅样子。两张给魏紫,交代下人给自己做衣服。 白绸制小立领对襟窄袖,带布盘扣;长裤至踝,裤腰穿牛皮筋,宽松阔腿,同样白绸制。鞋则只留薄牛皮靴底,上窄牛皮鞋面,面上缀六对系绊,锁边拧劲,务使牢靠。 魏紫拿着衣服样子,眼睛布灵布灵的扑扇,愣了几瞬才领命而去。 赵平领人回来复命,几个匠人离得三丈远就匍匐在地。赵平近前,站在凉亭阶下行礼。“禀郎君,两名铁匠,三名木匠带到。” 马逢贵是侯府铁器坊作头。自然也是侯府作事房里最好的铁匠。其实他现下心里七上八下,擂鼓一般,这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金贵的贵人啊! 自己靠着手艺加勤勉刚刚上位,被选入侯府。这算靠上了山,还没来得及吃山呢。小郎君突然召见,可别没头没脑的惹怒贵人。 赵平独自上前,在亭外阶下躬身回话,又叫马逢贵上前并立。 马逢贵五十多岁年纪,一身短打扮,许是常在炉边缘故,面容黧黑苍老。 这个时代的匠人地位很低,都是匠户,都不能称之为平民。好比世代的包身工一样,隶属于各世家大族,官府衙门。一年至少有三几个月被征召去白干活儿,当然是管饭的,可就是不给工钱。 苏烈温和的问起马逢贵,姓名啦,年纪啦,家里几口人啦,怎么到的侯府啦等等。杂七杂八问了一堆。马逢贵战战兢兢的作答。聊了一会儿,看着马逢贵不那么紧张了,苏烈才说起正事。 “老马,你打造过兵器没有?” “回禀郎君,小人只打过厨刀,柴刀。” “锻钢之法会吗?” “回禀郎君,会,但小人一直在匠作,只有军作的匠户才许锻钢。” “喔,这样啊,你们这样的铁匠一共有多少?” “回禀郎君,……” “不用老是回禀啦,老马,你就平常说话。”苏烈微笑着打断了马逢贵,端起青瓷碗喝了口奶。 马逢贵瑟缩着组织了下语言,“谢郎君,府里同作有匠人十三名。”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找上咱们侯府的匠人,准备帮我做几样东西。” “赵管事?”苏烈转头看向赵平。 赵平拱手,“郎君。” “给老马准备两贯钱,找人短不了要用。” “另外老马,和大家说,我也不让你们白干活儿,一月两贯月钱,都得养家糊口啊!干的好了有赏,干的不好的可就得离坊了。” 苏泽微笑着嘱咐完老马,随即让赵平接了两张纸样,递给马逢贵,再详细和马逢贵说了说要点。 马逢贵惊喜交加,说不出话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哪见过两贯的月钱?倒是经常一个大子儿不给。 苏泽赶紧示意赵平拉起来。 这个年头,让依附于自家的工匠干点活儿,竟然还给钱?让匠户们干点活都是给他们脸了。 难怪赵平一脸懵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