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入城
五年以来,苏烈无非修行。读书也好,习武也罢,哪怕做酒摘瓜,操舟行路,总归都是一种体悟和认知。 这是一个神奇的世界。 自大汉倾颓以后,三国乱战。袁绍竟然赢了官渡之战,挟天子以令诸侯。 历三代,司马氏终于建立大晋。然后又三世,皇叔司马周起兵,西晋败亡,东晋凭江据守江东。 历经一百多年后,东晋分崩离析,中原地区却形成了四大政治集团,分别是东梁,南赵,西蜀,北魏。北魏雄踞大半个中原。西面和北面更有无数部族虎视眈眈,契丹,柔然,西域三十六国,党项,吐谷浑,吐蕃等等,无不想着饮马河、江。几乎年年都有胡马南下的消息。 生产力水平倒和历史上大差不差,那些历史名人们,则有的完全消失,有的轨迹早已不同。自然的,随之,多了些文人和文字,又少了些文人和文字。 东梁立国已四世,历近百年。江左二百年文华,自然盛于天下。建康人物无不风流豪奢,连带着普通百姓都衣厌葛,食嫌骨。 近几年来,因着镇南侯剿平交广乱夷,又镇扶南赵,使得大梁后方稳定,南国物产大量输入江南,国势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放眼看去,苏烈觉得自己眼睛有些不够使。 街上店铺鳞次栉比,一幅市列户盈模样。前世一说古代繁华就是长安,洛阳,建康,北京,心内每每向往不已,哪成想竟真能得见。 自来五年,一直闷在山上。现在终于踏入这天下第一等繁华之地,亲眼目睹山水烟火,人世风华。 苏烈真是看啥都觉得好的布灵布灵的,一路啧啧赞叹,不知不觉就到了镇南侯府。 府前街上很清静,就小贩两摊。 但府上早得了消息,门子正翘首以盼。一见两人出现在街口,阖府惊动。 通传的门子跑飞了鞋,得到消息的外管事撞了二门,内管事搭手开中门时戳了手指,侯爷没正冠便到了大堂阶前,侯夫人更是捂着嘴眼泪哗哗的流。 老刘的眼角都多耷拉了几分。苏烈也湿了眼眶,当年公主的泪眼可从没忘过。 内堂之中,下人都已遣散,可苏烈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自己今年已经十四岁,身高都有近八尺了,被老妈泪流满面的合身搂在怀里,手抬不起来,更无处安放。 看着眼前的女子搂着自己呜呜的哭,搞得自己也泪盈眼眶,情真意切的喊了一声娘,结果公主的眼泪更汹涌了。 还是一边的父亲缓解了尴尬。他也擦了擦眼角,呼了口气后才劝公主:“阿婉,阿婉,不哭了啊,阿烈回来不是高兴的事儿吗?快别哭了,给他张罗吃食。啊,听话。” 公主抽抽搭搭的收了声,依依不舍的胡撸了几把苏烈,才抹泪扬声叫内侍张罗。 案罗几列,合几而食。苏烈给阿耶和娘亲倒上寻仙后,夫人盯着儿子又泪盈满眶,滴滴滑落。苏烈也心中感慨,娘刚三十多,眼角的皱纹已有些显了。 侯爷赶紧打岔,“阿婉,别哭,别哭。明年阿烈就该束发了,赶紧琢磨琢磨吧?”公主一抹眼泪,甩头道:“还不是君,没多大事,非要把阿烈送走。弄得我们母子生生分别了五年。”侯爷顿时闭嘴。 苏烈连忙转移话题,“阿娘,我饿了?”“啊,那赶紧,吃这个。”夫人连忙举箸布菜,目不转睛的盯着苏烈吃喝。 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全是公主给苏烈各种添菜。亏得苏烈食量大,勉强撑住,哄得公主眉花眼笑。 一顿饭的功夫,苏烈算是看出来家里谁老大了。 闲话之间,苏烈刚吃饱喝足,就被夫人一把扯住,搂到怀里不撒手。“娘的乖儿,汝可算回来啦,长这么高,又黑,可真是受苦了。快跟娘说说,汝这几年在山上咋过的?”侯爷也紧盯着,嘴上不说,眼里全是关心。 苏烈抱着娘亲的胳膊,絮絮叨叨的把自己五年经历大概说了。反正是挑着好玩的说,拣着好吃的讲,报喜不报忧嘛。 夫人一下抚抚苏烈的脸,一下拍拍苏烈的背,心内的挂念担忧尽去脑后。苏烈零零落落的说了一个时辰,公主就胡撸了苏烈一个时辰,更是听得眼泛泪花,嘴角含笑,一边阿耶也听得拈须微笑。 夫人点着阿烈的脑袋笑言,“山上哪有汝说得这么好,清寒之地,不定多辛苦呢。阿娘知道汝孝顺,怕阿娘和汝阿耶担心。” 外面传来更鼓之声,已交子时。侯爷才微笑着劝,“阿婉,烈儿刚回来,沿途劳乏,让他先歇歇,明日再说?” 公主白了一眼苏泽,才说道:“我们娘儿俩还没说够呢,阿烈,汝刚回来,好好歇息。明日阿娘给汝整治好吃的。” 苏烈安置在了东路。夫人亲自送过来后,又挼着苏烈嘱咐了半天。实在是太晚了,才依依不舍的回了中路。 苏烈记得清清楚楚,自己这里还是五年前的布置。刚回来,难免有些感慨,苏烈吐一口气,静心修炼不提。 清晨,苏烈坐在床边,伸着双手,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姐姐忙活。 二女自幼入府,是母亲从南赵带来的侍女,现已是府里一等,例比中官。母亲把身边得力人手调过来,她自己也更放心些。 杏眼满月脸的叫姚黄,十九了,肤如凝脂。一身交领齐腰襦裙,声音清亮。 鹅蛋脸凤眼的叫魏紫,十八,同样的吹弹可破,高腰襦裙装束,语气温柔。 可能是因为训练有素,营养充足的原因,二女发育都很好,俱是身材高挑,宽松衫服也遮掩不住胸中丘壑。 门外还有两个,赤丹和烈香。这几个名字都是大赵的茶花名品,可见公主远嫁万里,思乡心切。 魏紫端着个走银铜盆,姚黄正用一方厚实壮锦给他擦手,弯腰时胸前都有些兜不住。苏烈暗自心喜,默默享受。姚黄放下他手,又拿起一方蜀锦给他轻柔的擦脸,再将蜀锦展放进盆里。 魏紫将盆端走,拎着一个青瓷虎子过来,姚黄柔声说道:“请阿郎起身。”手就伸向了苏烈腰间,要扒下他的两当…… 这么刺激的吗?不!苏烈瞬间抓紧了裤腰。 姚黄惊讶地抬头看着小公子。 “这个我自己来吧。”苏烈郑重地含糊。魏紫展颜轻笑:“呦,小郎,卿幼时我们可经常伺候呢!可别生分了?” 苏烈坚决不松手,嘴里念叨:“这不是生分的事儿,我早就自己来了。”魏紫没再坚持,柔声道:“遵命,阿郎。那奴放在屏风后?”苏泽想了想:“还是放在静室。” 穿衣时他倒没有秀悯,由着二女把他拾掇好,会同门外两名侍女并四名内侍前后护着,引着他出门奔中路三进内堂。 侯爷和夫人早已等在几前,又是一顿丰盛的早饭。席间夫人笑眯眯的说,既然回来了,就先好好歇歇,在建康游玩一番,等束发了再说。 离束发还有一年呢。苏烈乐得奉命躺平。 侯府地广,建筑却颇为低调陈旧,原本是将军府,老爹封侯后才改成侯府。辰正,苏烈回到东路,在三进庭间慢悠悠练拳。听烈香禀说赵平求见,便领着姚魏到了二进。 东路管事赵平早侯在西花厅阶下,正和老刘闲聊。见苏烈过来,便躬身两拜于地,口称拜见郎君。苏烈赶忙示意老刘扶起来,嘴里说着:“别这么拘礼。” 赵平约莫四十年纪,幅巾挽发,一身裤褶,外罩青绫开衫。起身后笑着说:“郎君仁和,这不是初次拜见郎君嘛,就想着隆重些。夫人已吩咐,以后全跟郎君行走。”苏烈笑呵呵地说道:“老赵啊,以后不用这么多礼。正想着找你呢。来。” 芒种时节,建康暑气升腾,晨起气温就挺高。苏烈来在二进西花厅外凉亭里,坐在石墩上。 四女随侍。烈香泡了壶茶端过来,苏烈略看了看,没动。对着老刘说,“老刘,这茶你喝了吧。”老刘知道为什么,笑嘻嘻的答应,过来连壶带杯端走享受。还给烈香出主意,换瓯热奶子过来。烈香一头雾水的去往后进。 赵平侍立亭口一边,待苏烈问话。苏烈笑眯眯地问:“老赵,咱这侯府有多大?府里多少人?”赵平一拱手随即作答:“郎君,侯府长阔各三百余步,占地近四百余亩。仆役下人共两百六十人。东园五十四人,西园三十六人,其余皆于中路服侍。” “和别家相比呢?人手如何?”“据传咱们府上占地最广,但其他侯爷府上皆是仆役千百,且除侯爷之外,各家皆有食邑。封地内俱是府邸辉煌,仆役无数。便是京中高官显贵,也多是奴仆众多,部曲成群。” “这样啊,为何咱们府上仆役如此之少?”赵平躬身出言:“奴不敢言长上之事。君上有何思量也未可知。” “那你去找几个铁匠,木匠,领他们来见我。” “遵命,郎君。奴这就去?” “去吧,多长时间能找到?” “回郎君,咱府上有作事房,奴报了大管事后,调人即可。约莫一个半时辰,便可领匠人回报。” “嗯,那你现在就去。”赵平拱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