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中午,道上接二连三的见着扶老携幼、手提肩挑的难民队伍。打住一问,多是山东那边沿着骆马湖水系的各条河流南下躲避东虏兵锋的。 也有部分邳州、海州等地的,但是较少,毕竟邳州海州还是才沦陷,城内的想跑跑不出来,城外的凭两条腿根本跑不了这么远。 人离乡贱,逃难路上总归看着心酸。 有人推着独轮车,也有人挑着担子,装上并没有多少的家产,以及稚幼童子。看到纵马而来的朱由桦一行,比见到鬼怪还要害怕。 实在是朱由桦一行人里大多打着官兵的装束,而明军在山东的大规模失败是这些难民众所周知的事情。尚在行伍约束中的官兵就和土匪一样了,至于兵败溃散的官兵,那真就是比土匪还夸张。 人群几乎像是被热刀切开的黄油,一路给朱由桦一行让路。来不及让路的甚至毫不犹豫的顺着河堤就往下滚,百姓畏惧官军不逊于东虏。 世风如此,为之奈何! 这也是朱由桦不想要那些刘泽清的溃兵的原因,徐标的家丁好歹还讲点礼义廉耻,受到徐标的约束。毕竟徐标是文官,想着往上爬,最后入阁拜相,留下身后英名的。他自然不大乐意让自己的标营扯后腿,给他造太多的冤孽。但是抢夺民财,敲诈勒索这种事情他的这些家丁在徐州干的也不少。 胆大包天的强抢民女也不是没有干过,只不过徐州城那时一片混乱,又正好全城大索,无暇去顾及他们罢了。 “百姓畏惧官兵胜于东虏,实在难堪,实在难堪!”朱由桦还没有发表看法,到是好不容易出一趟城的朱以海再度见识了一番。 “军纪汰烂,无可奈何……”看便宜大哥在感叹,朱由桦附和了一句。 毕竟总不能说是因为京师里的朱由检开不出工资来,无力供应军士粮饷,所以整顿军纪也根本无从谈起。至于为什么付不出军饷,拿不出银子,那就是积重难返了,这就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够讲明白的事情。 “当修屯政,积蓄钱粮,治兵缮甲,再委忠信诚意之将弁,约期三年,大约可得数万可战之士。”朱以海大概是第一次获得某种自由的空间和状态,说的话不由得有些“放肆”。 “哥哥有些话未必要言之于口。”朱由桦小声提醒了一下。 现在路上人多,本来就不甚安静,两人之间的对话自然也没有什么人听见。其实对于这位将来的鲁监国,朱由桦也有不少好奇的事情,现在拥挤在逃难人群中,想纵马飞驰也是不可能,正好可以聊一聊。 “此番此去淮安,哥哥真是准备南走应天?” 鲁藩的宗室血脉早就与现在的皇帝朱由检疏远,就算朱以海到了南京,也根本不可能拥有什么继承权。历史上他能获得浙东文武的拥戴,实在是因为其他宗室诸王“踊跃”降清,以为打着为朱由检复仇旗号的东虏会因为他们积极投降而宽恕他们的性命,给他们衣食宅邸,让他们继续没羞没臊过米虫生活。 最后的结果嘛很显然,那些积极投清,希望获得宽大的宗室一概都做了东虏的刀下鬼。反而是一生力主抗清,至死不渝的朱以海最后安然在金门去逝,即使到他死的那一刻,他还是死在大明的土地上,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安葬在大明的泥土中。 告诉我们一个道理:做舔狗死路一条! “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大略到了淮安,史抚军会上奏皇爷,皇爷会命我等移治他处吧。”朱以海这一点倒是看得明白。 毕竟作为前辈的唐王朱聿键现在还在凤阳的高墙下面,饥一顿饱一顿,几乎就要饿死在禁闭的小院中。要不是新任淮扬巡抚路振飞上书言及朱聿键的惨状,可能朱聿键就悄无声息的默默死在凤阳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了。 现在的朱明宗室,一定要听朱由检的话,不听话的下场一定很惨! “也不知大哥现在避于何处?”朱由桦按照规矩应该是依附于嗣福王朱由崧就藩,不过洛阳现在去不得,朱由检也不会强令听话的宗亲去送死。 之前从汉中跑路到重庆的瑞王朱常浩给大伙儿带了一个好头,允许宗室往没有贼寇和东虏肆虐的中部和南部地区跑路。马上惠王朱常润也会在李自成和张献忠大军的威逼下,一路跑跑,最后竟然给他逃到了绍兴,也属于很厉害的长跑选手。 所以之前朱由桦和徐标约定,让朱由桦暂时安置在淮安或者扬州并非完全不可能! “此前听闻在怀庆,也不知具体如何。”朱以海的消息也不是很灵通。 朱由桦上次得到自己大哥的消息还是两月前在河南商丘的时候,那时候据说朱由检命朱由崧和有司官员重新祭葬福王朱常洵,也许会去洛阳吧。 “希望大哥一切都好……”两兄弟随意的聊着。 “福藩乃是皇爷最亲之宗枝,想来是会另择一大郡安置,福六你且宽心等待便可。”朱以海也安慰道。 两人跟在大队后面,遥望东面络绎不绝,有大股的难民涌过来,朱由桦立刻让王初九派个人去探问一番,有难民必然是有破城,不然老百姓安土重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离开家乡。 得了吩咐的王初九,喊了两个家丁往东面奔去,在人群中好一番打听,这才回返队中。传回来的自然是不好的消息,早有预料。 沭阳县被攻破了! 据说是有数百骑东虏鞑子突然袭击沭阳,城内只有几百杂乱拼凑起来的县兵,连一触即溃都算不上,东虏冲到城下,架起梯子刚要冲,城上的杂兵就吓跑了,别说守御,可能连东虏的头皮都没看清。 唉!这一路到处都是丢城失地,朱由桦早已麻木,自嘲一句咱也是个名副其实的朱跑跑,啊,朱柯南也成。 沭阳涌来的流民队伍里,三个带着破旧毡帽,裹住头皮的青壮汉子也发现了这一行数十名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