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县令? 邱祖德这个价码不算太低,但也真不算高。朱由桦不说,却足以让站在朱由桦身边的王旭心襟动摇。毕竟他在不久前还只是一个富农家的儿子,签丁运粮又被劫,做了高名衡麾下的炮灰火兵,现在也不过只是朱由桦的家丁罢了。 人在船上站,官从天上来! 当然啦,在朱由桦眼里,这个县令一点儿也不值钱,山东现在起码缺几十个县令,如果把陕西、河南、北直隶和湖广都算上,全国起码缺三百个县令。是没人去干吗?是没人敢去干,干了要死的! 像是河南,有些州县已经有四五年,甚至六七年没有明朝廷委署的官吏了,连完全支持明朝廷的士绅都没了,基本上都在长期的拉锯战中被剿杀一空。年初的时候,朱由检已经颁布诏书,但能擒斩伪官,即与授职。也就是说,地方上的县令,只要你能占据县城,就可以得到明朝廷官方的认证,变成真的。 但是有几个人真的去找河南巡抚王燮或者督师河南的孙传庭认证? 没有! 明朝的官儿,在中原北方已经出现某种意义上的实质性贬值,风向已经转变成了以得到闯王李自成的委署为喜。不仅仅是出现了豪强士绅向李自成投降的情况,连举人进士,乃至于道员总兵这样的高级文武官员都开始向李自成投降。 虽然不乏战败被擒投降的,像是湖广监军道员孔贞会,以及援汴总兵官陈永福等,都是在兵败之后向李自成投降的。但是也有像原任四川遵义镇总兵,后任援剿总兵官的刘超,主动举旗叛乱支持李自成,杀害河南巡抚王汉。当然啦,两个月前,刘超被马士英和卢九德督兵迫降,送去京师凌迟了。 所以咯,别说一个县令了,你就是拿个道员出来,实话实说也是南直隶的道员值钱,至于山东河南的道员,就是个屁! 现在中原这一块的官儿,不是选择谁能干,而是选择谁敢干!只要你胆子大,有个出身,你现在向朝廷的通政司上书说我可以做汝州知州或者许州知州,保不齐朱由检就直接给你做了。你要是还能带三五千人,有人引荐,一个陈许兵备道都有可能。 就这么现实! 再等半年,朱由检病急乱投医的时候,直接允许左良玉世镇武昌,不仅是赐封了平南伯,连世袭罔替裂土封疆的事都开了先例。 “抚军抬爱,但是学生不能从命。”朱由桦既没有空,也没有兴趣做这个聊城县令。 “可是嫌小了……”邱祖德面上到是淡淡,但是眉眼中多少闪过一丝你这厮不识抬举的意思。 “小师弟不过十岁,先生又须为王事操劳。我若是就将他一人丢在常州,那怕是要成为世人唾骂的猪狗不如之辈!” “这,且将他带来聊城就近照看亦可。”邱祖德自然不能说朱由桦说的不对。 朱由桦为了照顾自己老师年幼的儿子,自愿放弃任官的机会,只会得到世人的称赞,这是无可指责的高尚品德。邱祖德只能从另外的地方,寻找理由。 “大人觉得山东一省,还有容得下一张书桌的地方吗?”朱由桦反问邱祖德。 这话就很是直接了,山东河南北直一代,虽然东虏暂时退去,可是各路贼寇横行无忌,绝大部分地区处于完全的无政府状态。就算是邱祖德这个山东巡抚,他的号令能不能出东昌一府都很难说,更不要说有什么绝对安全的地方,能让小保八健康成长了。 “这……”朱由桦没有明说邱祖德不行,但是邱祖德自己也清楚自己不行。 他原本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毕竟他孤身上任山东,手边连得用的文官都没有。完全不像高名衡,三守开封,基本上建立了自己的班底。而且在对流寇和东虏的连续作战中,不断地取得胜利,聚集了许多兵将。完全有各类的文武官弁,治理地方,募兵筹粮,辅助他建立起一个合格的督师领导班子。 现在朱由桦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摆明了就是不愿意干,邱祖德也不可能强留。要是个普通文人,他留也就留了。朱由桦可是替高名衡从南直隶筹粮的人手,邱祖德要是敢拘留朱由桦,高名衡一定会拿着刀过来兴师问罪。 “所以学生只能告罪,不能受任。”朱由桦起身拱手告罪。 “罢了罢了,本抚也只是这么一提。”邱祖德知道强求不得,摆了摆手。 “那学生这便告退……” 回了自家的漕船,朱由桦内心好笑,随便谈那么几句闲话,居然还能混个官出来。尤其是身后跟着的王旭,现在还没转过来。 “怎么,真想去做那个什么劳什子聊城县令?”拍了一下王旭,朱由桦调笑了一句。 “倒不是想去做,就是没想到。”王旭站在那儿来回搓手,确实是怎么也想不到。 “哈哈哈哈哈,山东可不是什么当官的好去处,给个知府都没啥意思,更别说就是个知县了。”朱由桦斜靠在船蓬上,随意的说道。 “知府老爷?不敢想,不敢想哦。”王旭直摇头,他一个童生出身的人,怎么敢想知府这样的官儿,原本这辈子连见都不一定能见到知府。 “就刚刚那位邱抚军,不过六年时间,先任推官,超擢济南道,又升右佥都御史,现在巡抚山东,你以为是他才学高望,世所罕见?实则是山东这官儿,根本无人来做了!” “原来是这样……”在一旁听着的王旭和钮二等人恍然大悟。 “所以啊,这山东的官没这么好做,或者说这中原北方的官,都不好做。”下半句话朱由桦也懒得说了。 你做的好,那是应该的。你要是做的不好,或者说做的好好地,流寇东虏打过来了,什么结果就不必多说了吧。保住城还好,没保住城,要么吃流寇东虏一刀,要么就直接被逮捕去京师,吃朱由检一刀。 这样的官儿,谁干谁傻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