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徐州,又是大半年。此刻的徐州,城内外联营数十座,大小营垒相连,沿黄河高堤避风处扎下,人马嘶鸣,接天连日。 朱由桦在城内有王旭接应,便也舍船登岸,带着随从一路进城。王旭先是把之前挪用了朱由桦五千银子请何腾蛟出兵的事情说明了,朱由桦倒也没怪罪王旭,有些事情事急从权是应该的。但是面上朱由桦还是批评了几句,五千两银子也算是一笔巨款,擅自动用总要挨一顿训。 除开这件事就是最近的情况,朱由桦来的时间刚刚好,昨天翰林院修撰杨廷鉴一路亡命,飞奔至徐州。带回来了京师城破,朱由检弃国于景山的消息。 “杨廷鉴啊……”朱由桦听这个名字连连点头。 历史上,作为全国性政权的大明的最后一位状元,常州武进人。要是不认识的话,没关系,就是上回咱们朱由桦打劫的吕宫的妻兄。怎么着也算是和朱由桦有一段“因缘”吧,大概算是。 这位仁兄在廷试的时候,向朱由检力陈积弊,直舒“用人贵朴诚而贱轻浮,竞论邪正,不论门户。”使得朱由检大为叹赏,当场点选为甲等第一名状元! 据说他在听闻李自成攻破京师的时候上吊自杀了,但是被从人所救。李自成入城之后要旧明的官员投降,杨廷鉴不愿降,趁着城内外一片混乱之际便轻衣简从,匍匐千里之遥,冒着风寒南逃,也算是全了对大明的忠心。 现在既然逃到了徐州,有周延儒所统十余万大军在侧,那就是基本安全了,他立刻前来拜会周延儒,备诉闯贼在京城的拷掠和荒淫。但是没人在乎闯贼在京师干嘛了,包括周延儒在内的所有文武官员只有一个关心的重点。 你确定朱由检死了没有! 杨廷鉴只说自己仅能确定朱由检大敲景阳钟号召文武百官入卫大内,但是他被阻隔在街上,根本进不了宫。所以也没有亲眼见朱由检最后一面,路上听闻逃散出宫的太监宫女,以及城内的谣言说朱由检在景山上上吊自尽了。 大伙儿又问他太子以及永、定二位大王的去向,杨廷鉴也只能摇头,根本不清楚这三位的实际去向。只说三月初一闯贼围城,朱由检命成国公朱纯臣辅助太子抵抗闯贼并统领天下勤王兵马,至于吴三桂他爹吴襄也提督京营,受命抵御。 合着就只能确认闯贼进了城! 朱由检死没死没个确定的消息啊! 不过这总归是个消息,京师城破的话,朱由检一家肯定是李自成的重点搜捕对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杨廷鉴能跑是因为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芝麻绿豆大的官,在一块砖头可以砸死一片三品的京师,没啥令人瞩目的地方。 朱由检和三位皇子想跑的话,绝对没有这么简单。如果是朱由桦在场的话,肯定就直说了,不用担心这三位小老弟能跑掉,他们被自己的外公直接转手卖了,然后他们的外公也被李自成给活活打死,大快人心。 这是后话了,反正徐州诸大臣都已经确定了京师城破的消息,正在确认朱由检一家四个男丁的情况。朱由检要是跑出来的话,那就没什么好废话的了,大伙儿跟着他去南京偏安吧。 要是是几位皇子跑出来的话,十岁的孩子,正是好摆布的时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周延儒暂时按住消息,只是派兵严守运河各处隘口,“邀请”一切南逃的北方士人,尤其是京师城内原本的官吏前往徐州相通消息。 “这么说京师失陷于贼手的消息此刻还未传开?”朱由桦暗叹自己来的这么快,居然也只是踩点。 他哪里知道因为自己的蝴蝶翅膀呼扇呼扇,让李自成在山西一点儿抵抗都没遇到,太原、大同一路开城迎降。朱由检足足早了半个月上了他忠诚的煤山。 “原本孙司马还说要北上勤王呢……”王旭接茬道。 孙传庭算是老忠明了,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北上带兵勤王呢。就他手下那一万三千多人,粮饷全靠周延儒支应,能济得甚事。 “一众大人是什么意思?” “此番才从韩抚军处过来,但小的眼拙,实在瞧不出大人们什么意思。” “行,这边消息你且按住,不要告知任何人,把大伙儿安置下来。”朱由桦感觉还不到暴露身份的时候,可以再等待两天消息。 “对了,还有一事。”王旭欲言又止。 “怎么?”朱由桦转头来问。 “周大王怕是不成了,前头说是水米不进,大约就在这一二日。”王旭当年也吃过朱恭枵的热汤饭,算是有过主仆之分,带着些哀伤。 “大伯不成了!”朱由桦心中一惊。 听了这消息,朱由桦才惊觉,历史上周王朱恭枵确实就是在逃到淮安时,心力交瘁,外加天寒地冻,凄惨的病死在舟船上的。 在这个世界,朱由桦谈不上什么亲人,除了照顾了自己许久的周王朱恭枵一家以外,其余的人也就那样,唯有朱恭枵是真心实意关心他这个神宗万历皇帝的亲孙子,和关心自己的孙子一模一样,时时挂念着朱由桦。 又管吃又管穿,朱由桦跑丢了还一直派人去找,一直到最后还念叨了他要是失了朱由桦怎么对得起神宗皇帝。 怎么着也该去见一见老伯父! “周大王据说前时还念着您呢……”王旭也知道朱由桦和朱恭枵是有感情的。 “想办法,怎么也要去见大伯父一面!”朱由桦心中着急,见一面花不了什么时间,老头子到最后还念叨着自己,自己不能没良心不管不顾的。 “明白了,请殿下换身衣裳,小的这就安排。” 周王朱恭枵现在暂时避居于原本徐州城内徐州卫指挥使的家中,当然也不止他一个人住哪儿,宅子那么大,六王俱在一处,既方便互相照顾,也方便周延儒随时监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