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朱由桦，还没有去找钮二，钮二反而找上了门。　　 事情的起因还是因为殷老爷全家遇害，殷老爷死了，整个马岛就没有了乡绅。失去了乡绅，马岛的地方秩序维持就出现了短暂的空隙。毕竟一般而言皇权不下县，在这小小的马岛，殷老爷便是真正的“土皇帝”。　　 除了维持地方秩序稳定，发挥一定的司法作用之外，最最最重要的便是马岛上下数千口的赋税都需要殷老爷来响应。　　 这些有功名在身的老爷，那点免税得份额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真正称得上特权的乃是差役劳役的豁免。这便是无数贫苦百姓愿意投效给各地老爷们的原因，封建政府无穷无尽的劳役征发，足可把一个殷实的小康人家给掏空干净。　　 想想王旭，仅仅因为是签上了押运漕粮的粮长，就一夕之间彻底破家，差役危害之大可见一斑。现在马岛失了殷老爷，虽然武进本地其他的地方士绅瓜分了岛上的水田，也约等于接过了殷老爷要响应的赋税。　　 但这不是没有全盘接纳所有的佃户渔民嘛！　　 本着万税万税万万税的准则，武进县衙门派人重新上岛，视察一番，寻找有没有可以勒索压榨的漏网之鱼。钮埼的所谓太学生王老爷很显然是个突然窜出来的不知名势力，在打听了一番之后，县衙的差役明确告知钮二。钮埼没有田地，田赋这便也暂时算了，王老爷到底是个监生体面人。但是每年的差役，还需要所谓的王老爷响应。　　 说白了就是让钮二转告朱由桦，你要是有什么后台之类的赶紧摆到台面上，大家商量着处理钮埼的赋税和差役。你要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监生，那就对不住了，差役你要应。根本没有田地的钮埼，明年保不齐还要交田税。　　 甚至有可能以太湖河泊所的名义，向钮埼地方征收各种船、鱼、柴杂费。这全看台面上的王旭能不能找人前来说合，找不着那就对不住了。　　 朱由桦听了钮二的回报，心中不由得一阵感叹。　　 这年头干啥都不如明抢来钱快！　　 老子在外面处心积虑，想尽办法，又是潜伏，又是打探的，这还不敢立刻下手，下一注银子眼下还在别人家。你这武进县衙门的税吏差役就已经上门，开始收税。这天底下真没有什么活计，能比你们征税的更挣钱了。　　 没办法，一个小小的监生，到底是唬不住如狼似虎的税吏。看钮二的说法，税吏差役暂时还是可以商量的，无非就是想从朱由桦这边刮一点代役的银子罢了。只要差不多能把他们喂饱，那钮埼就还能保持风平浪静。　　 走吧，去谈个价钱吧！　　 眼下又不可能立刻造反，占山为王，去学那杨麻子，倒是什么税都不用交，什么役都不用应，可是哪天就碰上几千上万的官军来剿呢，死路一条。　　 厚着脸皮在衙门口问了一圈，无人知晓朱麾的名字，直到把“朱秃子”的名号报出来，这才有人认识，并指点朱由桦把朱麾给找到。　　 也是因为头一次朱由桦站着，朱麾斜躺着，朱由桦看的分明，朱麾确实头顶心有块地方没头发，难怪别人只记得他叫秃子，却连本名都没人想的起来。　　 “朱哥哥，小弟这番莫得办法，只得来寻你了。”朱由桦拜托人的时候，姿态摆的还是很低的。　　 “哟，这不是咱本家三郎嘛。”朱麾可能是正好没有差事，颇有些闲适的和朱由桦聊了起来。　　 把马岛上钮埼的事情一说，朱麾很自然的问起所谓的南京国子监监生王旭是哪个？在得知实际上是朱由桦的家人之后，朱麾表示了理解。这年头假托姓名，在外面置办产业的人多了去了，很是常见。　　 对于县里要征收钮埼的代役银子，朱麾也是一脸难做。你家又不是中了举人，那么自然不会有什么税吏敢于上门骚扰你。现在区区一个监生，和秀才差不多的身份，暂时只是收一个代役钱，已经是十分宽大了。　　 朱由桦看这模样似乎不能善了，只得搬出冯厚敦的名号。这个名头一出，朱麾的模样就变了。冯厚敦是货真价实的南直隶举人，他的同年这时候中进士的一大帮，有些人都已经是省级的大佬。冯厚敦本人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学训导。但怎么着也是货真价实的官。　　 看戏剧、小说里面，一个七品芝麻官县令好像是被主角随便伸手就能捏死的臭虫蟑螂，更不要说地位更低的县学训导了。可实际上就是，官就是官，在地方上任何一个官，都能凭着官身的优势，弄别人不行，弄个把平头小老百姓，就和玩似的。　　 既是举人又是官，还是隔壁镇江府金坛县的出身，这靠山就完全足够荫庇钮埼几十户老百姓从国家的鱼鳞黄册上彻底消失了。　　 咽了咽口水，收下朱由桦递上来的二两银子，朱麾壮着胆子去找户房的书吏，以及城内快班壮班的班头。把王旭的“师傅”是冯厚敦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复述了一遍。　　 人家光听肯定是不肯信的啊，直到把南京国子监发过来的入学回执找了出来之后，一帮人才真的确定。王旭的保监人果真是冯厚敦，钮埼那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穷渔村，居然还真是一位举人老爷的家业。　　 原本还汲汲于征收代役钱的武进户房书吏一下子偃旗息鼓，欺负普通老百姓是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的。但要是敢骑到士绅老爷们的脑袋上撒野，那能不能得好死就很难说了。　　 把情况一番说明，最终商议，太学生王旭在马岛钮埼所购置的柴火江滩一处，每年应缴税银四两，其余的一概俱无。　　 举人的名头真是太有用了！　　 这般有用，若不是朱由桦早就已经记不住四书五经，亦失了学习的念头，还真的是想要去考一个能横着走的功名出来，那才是真的美滋滋，也不必要借别人的名头威风。　　 可惜就是不行！　　 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