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头土脸”的被赶回了遂昌县，朱由桦到底没看开，终年打雁竟叫雁啄了眼，是个人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王公略看朱由桦有些闷闷不乐，而且带去的白马也没了，大概是猜到这途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自觉自己算是朱由桦的老大哥，还过来宽慰了几句。　　 在他看来，路上遇到个把强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们从江阴沿运河到杭州，一路过来没遇着强人才是稀奇的事情。　　 这大明朝到了现下，实实在在的就是烽烟四起。北方的闯贼纵横，长江边献贼肆虐，连广大的江南地区实际上也一点儿都不太平。　　 不说这处处烽火，一年到头都有人在起义的浙江省。光说南直隶长江以南苏松常镇这一块，已经是民乱遍地，硝烟四起了。　　 明朝廷对江南地区无以复加的搜刮，不仅使得大量的贫民破产，也使得绝大多数的自耕农走向灭亡。整个江南除了士绅大户，乡野里基本上都是破产了过不下去的农民，以及遭受盘剥无法生存的“家奴”。1　　 当然啦，此家奴非彼家奴，这里的家奴更多的是指为了躲避苛捐杂税，以及无穷无尽的劳役征发，而投献到士绅大户名下的百姓。他们从此就消失于国家的户籍黄册，并且成为了他们“名主”的名下户。1　　 现在统称他们为奴，不过是方便概括称呼罢了。与实际的那种养儿养女，义男赘婿一般的奴，又有相当的区别。1　　 像是之前打下檀溪村，害了殷老爷一家的杨麻子，他那个“削鼻社”也是某种奴变社团。“鼻”在某些吴语方言中指代的就是“奴”，削鼻社在字面意思上就是消除奴婢社。是一种十分朴素的起名方式，就是我们这些穷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只好起来干一场。1　　 《二申野录》中有如下记载：是月，上海（华亭）二十三保视圣尧家群奴持刀杀主，父子立时焚烬，延至各乡，大户无不烧抢。又有顾六等倡率各家奴辈入城，先至绅家索身之契，其家立成齑粉，主被殴辱，急书退契，焚劫大室，乡里为之一空。　　 甚至有聚啸成团的奴变之军号为“铲平军”，表示要铲平世上一切之不平。声势浩大，凌迫乡绅，威逼州县。　　 别说朱由桦被打劫了，这一年到头在路上被害了的行人，都不知凡几。原想着朱由桦十几条汉子护卫着，有刀枪有盔甲，等闲的奴变小社团是不敢惹朱由桦的。哪曾想许都那一伙儿，这么大的团练，也干起没本的买卖，那自然只能把这个亏硬吃下来。　　 “朱老弟啊，虽说在江南好马难得，也只要人没事，还怕挣不来一匹好马？”王公略拍着朱由桦的肩膀，表示同情。　　 “嗷嗷嗷嗷，是了是了，老哥说的是。”朱由桦正蹲在船边叽里咕噜什么，听到王公略过来安慰，当然要应和两声。　　 如果王公略听力好一些，或者凑的更近一些，就能听到朱由桦蹲在那儿暗戳戳的到底说些什么了。　　 “我妈家那个陈氏，到底是晋陵陈氏，还是阳湖陈氏，搞不清楚，不好干一票回本啊……”12　　 …………………………　　 好一番拥堵之后，前来运送军粮器械的大小船只终于基本完成任务，可以调转船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在四月以前把这些东西都送到呢，就很好解释了。一来是邱凌霄父子从去年被围困到现在，基本上就剩最后一口气了，左光先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便能克尽全功，自然是十分的积极。　　 另外一个嘛就是到了五月，江南就会开始长达一个半月的降雨，从早下到晚，从今天下到明天，从这月下到下月。反正见天就是雨，根本见不着太阳。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江淮准静止锋能搞死一切想要在五六月份攻打江南的傻批。　　 当然啦，历史上有成功的，譬如说多铎！　　 左光先肯定不会觉得自己会有多铎那种一路跪迎的好事，还是要在梅雨季节来临之前彻底的把邱凌霄靛农起义给平定了。时间不等人，他没有办法让老天不下雨，却有办法让南直浙江两省出兵出粮。　　 陈子龙带兵跟着左光先进山剿贼了，朱由桦只得给他的留守家人书了一份短信，平淡的叙述了一番依依惜别之情，便也就作罢，跟着南直各处开来了的漕船往回走。　　 来的时候大伙儿都是分散的，你这个县五条船，他那个县八条船。现在回去了，既然都是要走运河的，索性聚在一块儿，还能互相保障个安全。　　 上百条漕船的大队，绵延出去好几里，监押的官兵勇壮近千人，自然回程也是一路安全无虞。上千官军碾压几千上万的贼匪是常有的事，何况这是回程的空船。下了死命打下来也什么都得不到，哪还有人会盯上呢。　　 将回执牌票交给阎应元，这趟粮差算是完纳。之前签押而来的五位粮长恍如隔世，本以为破家就在眼前的五名粮长，感觉就一来一回走了一个月，结果屁事都没发生。什么盗窃啊，抢夺啊，勒索啊，一概的烂事都与他们无关，一个个额手相庆，欢呼雀跃。只当是祖坟冒青烟，老天爷开了眼。　　 唯有那笪姓书生知道这是朱由桦替他们担了风险，出了钱款，也不扭捏作态，提着下摆上来向朱由桦行礼道谢。　　 “在下笪闳，以后得有用得上的地方，请朋友尽管开口。”笪闳深鞠一躬。　　 “些许几个抛费，算不上什么，能交上笪朋友，便是十足值当。”朱由桦虽然也没有什么施恩图报的想法，毕竟是自己想去浙江认识陈子龙以及许都，但人家念自己的恩，还是很开心的。　　 不过寂寂无名的笪闳也没有引起朱由桦太多的注意，毕竟朱由桦哪里能记住这么一个将来抗清被捕，却慨然喊出：“我一介小人，今日得之士大夫之烈，为忠义而死，死之犹生也。”的小人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