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纠结都显露在脸上,眉毛都要拧成麻花了,荀引鹤捏了捏她鼓鼓的脸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我知道了。” 江寄月的理性又何尝不能帮她分析出沈知涯的危险性,可是她多年形成的道德感与感性思维又勒成底线拦着她,让她难以真的狠下心来,因此,她的人生很难像荀引鹤这种绝情之人这般痛快。 荀引鹤理解她,也愿意呵护她的良善,于是愿意把所有的脏事坏事都揽给自己做了,把阴影留给自己,光明留给她。 江寄月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 荀引鹤笑:“不辛苦,只是这些日子想你想得有些辛苦,我给你写信,你又不肯回我了,每天都在忙什么,都不愿抽时间想想我。” 江寄月道:“也没忙什么,只是想画幅画送给你。” “什么画?”荀引鹤其实是明知故问的,江寄月的画便晾在桌上,那么大一幅,他进屋时就看见了。 江寄月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是香积山云松,可是怎么也画不好,明明我比你更熟悉云松,却没办法如你这般抓住它的神韵。” 荀引鹤道:“我看看。” 江寄月那幅画作了一半就作不下去了,但即使是这样一幅未竟之作,荀引鹤仍能看出她的功底来。 荀引鹤见过一些上京所谓才女之作,那些作品加在一起都没有如江寄月这半幅来得见韵见骨,何况江寄月还说这是她画差的了。 可偏偏江寄月有这样的画技,在香积山时都未见她与江左杨提过半句,可见对于他们父女来说,画画只是兴趣消遣,并不是用来提高身价的。 荀引鹤道:“顾恺之没有见过洛神,只凭着《洛神赋》,却画出了《洛神赋图》,你道是什么原因?”他点了点江寄月的额头,“唯情之一字罢了,以情入画,以画喻情,自然妙绝惊毫。” 江寄月道:“那你雕云松时,借的是什么情?” 荀引鹤便笑了:“我能借谁的情?不过是你罢了。雕的是云松,想的却是你。” 江寄月惊讶,那木簪上的云松,枝桠如云雾般撑开,似乎很飘逸,可仔细看,每根枝桠虽然纤细,却非常的韧硬,孤傲至极。 这居然是想着她雕出来的么? 在荀引鹤眼里,她竟然是这般的样子吗? 她哪有那么好啊。 江寄月道:“怪不得我画不出来,原来这神韵根本是不存在的,全是某人瞎编胡想的。” 荀引鹤道:“确实,若是现在我再来刻,这木簪便不该是这样了。” 江寄月的心沉了沉,她是真心觉得自己没有如荀引鹤想得好,可亲耳听到荀引鹤这般说还是有些失落。 荀引鹤怎么能因为香积山的十几日喜欢她那么久呢?恐怕日复一日的想象中,他把江寄月美化成神仙,进而凝成了执念。 她害怕荀引鹤发现他一直以来喜欢的只是镜中花,是他的想象。他终究会发现这世上哪有什么香积山上的云松,不过是阴暗角落里一朵无人问津的蘑菇罢了。 幸而荀引鹤讲这话时江寄月正低头打量着那发簪,因此荀引鹤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还能让她把这些惴惴不安体面地藏起来,不用面对荀引鹤难堪着。 她若无其事地去收拾画卷:“等闲来我再重新画吧。” 荀引鹤从她身后环过手臂去抱她,从她手里把笔握了下来,侧唇在她耳边亲了亲,道:“你这半幅画画得很好了,弃了可惜,不如让我接着往下画。” 江寄月道:“没气没韵的,你要怎么续?罢了。” 荀引鹤握走了她的笔,江寄月便快速把画纸收了起来,不想让荀引鹤碰。荀引鹤沉吟了下,倒也不强求,总觉得这是江寄月的脾性,有才华的人总是这样,画得有丝毫不满意,宁???可毁了,也不愿留着。 于是他道:“过些日子等闲了些,我给你新雕点木簪罢。” 江寄月终究是没忍住,还是问了:“你打算给雕什么?” 荀引鹤沉吟了下,展开新的画卷,提笔作画,很快,一只憨态可掬的垂耳兔便跃然纸上。 江寄月道:“你喜欢兔子?” 荀引鹤道:“我喜欢你。” 江寄月安静了,孤傲的云松与这垂耳兔形象差距实在过于大了些,若拿到外头去说这画的是同一个人,怕是无人会信。 江寄月道:“你怎么会想到送我兔子?我年纪不小了,未出过阁的姑娘才适合这样可爱的物件。” 荀引鹤道:“可在我眼里你就是这般可爱。” 江寄月抬眸看他,她下意识想从荀引鹤的神色中找出谎言的痕迹来。 但没有。 江寄月嘟囔着:“可是这两个木簪风格差好多。” 荀引鹤道:“云松孤傲是因为我认为你遥不可及,兔子可爱是因为我觉得你观之可亲,所以才不一样。” 原来那句话是这样的意思么?江寄月怔怔的。 荀引鹤见她又呆呆地发愣了,亲了亲她的脸颊:“又在想什么?” 江寄月摇摇头,又道:“我会快点把云松画出来,也算投桃报李。” 荀引鹤笑道:“那我便紧张了,不知道卿卿会作出怎样一幅云松送我。” 既然要以画喻情,那江寄月对他的感情看了画便一目了然了,荀引鹤虽然很好奇江寄月此时对他的看法情感,可是也很忐忑紧张,他害怕那是一幅压抑到极致的画。 江寄月默默道:“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对云松是有感情的,不需要想着你才能把画画出来,你且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