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孝安站在一座门牌“95号”的民宅前,一脸茫然。 黄包车停在身后,车夫用衣角擦着汗:“先生,勒个重庆的卡卡角角咱都跑得差不多了,你到底要往哪儿去嘛?” 欧孝安心中一片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他想了一阵,拿出覃墨卿给他的最后几张钱递给车夫:“麻烦您再跑一趟,带我去最后一个地方。” 车夫接过钱数了数,顿时又来了力气,拉着欧孝安冲了出去。 不远处,覃墨卿坐在车里,气急败坏地拍着方向盘:“大哥,你瞎跑什么?你到底想去哪里啊!跟踪您这一天费我多少油啊……” 黄包车最终停在一间小学门口。 冯静娴穿一身白连衣裙,抱着书走出校门,沿着斜坡向上走,经过一处拐角时,一双手突然将她拉到墙边。 冯静娴险些惊呼出声,却听到熟悉的声音:“静娴,是我。” 冯静娴震惊地看着面前的欧孝安,上下打量他一遍:“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时,她看到欧孝安手腕缠着的绷带,绷带上渗出血迹。她低呼一声:“你受伤了?” “没什么。”欧孝安把伤手藏到身后,说,“我路过这里,想起你在这里教书,过来看看你。” 冯静娴忧虑地看着他:“我听说上面在调查你,你还指认少堂是日本间谍。” 欧孝安酸涩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冯静娴看着他:“要我帮你什么吗?” “不用,我自己的事,会自己处理。” 冯静娴眼中涌上失望:“孝安,我是等过你几年的,当年你离开重庆,一去不回,音讯全无。我还去上海找过你,但没有人告诉我你在哪。” 欧孝安嗓子喑哑:“我知道。” 冯静娴一怔:“你知道?” 欧孝安深深看着她:“你在上海的时候,我去看过你。我开车从你身边经过,听到你说,有本书忘拿了……” 冯静娴盈出泪花,带着哭腔问:“你为什么不跟我打个招呼?” 欧孝安眼中深深失落:“我没有办法。 冯静娴哽咽着:“你没有办法?你都敢去投日,你都不敢来见我?” 欧孝安急切地握住她的手臂:“我不是投日,是上峰派我去的!” 冯静娴不信:“他们说你杀了自己人,叛逃到上海。被害者的照片我都看到过!” “假的!都是我们的人,做个样子,拍张照片就把人藏起来了,我是带着任务,去卧底的。” 冯静娴仍然怀疑:“可是后来传来你的死讯,你被枪决的照片……报纸都登了!” 欧孝安苦笑:“这件事我现在也解释不了。” “你不用跟我解释,一切都晚了……”冯静娴闭了闭眼,“你找我就是说这些的吗?” 欧孝安眼中一凛:“不。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离开黎少堂!” 冯静娴惊讶地瞪大眼睛:“我为什么离开他?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那时候陪着我的不是你,是少堂!” 欧孝安留意到,冯静娴袖口处露出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 他心痛难当,忽然明白,他什么也解释不清,说什么也没有用。 他心灰意冷,说:“对不起,静娴。你多保重。” 他一步步往后退,转身离开。 冯静娴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脱力似地倚在墙上,眼泪止不住涌出来。 当年,得知欧孝安叛变投日,又被军统亲手处决后,她无法接受,索性一了百了,在浴室里用刀片割开了手腕。 幸亏吴妈发现不对,她被及时送往医院,才捡回一条命。鬼门关走一趟,她决定重新开始。 没想到欧孝安竟然回来了…… “静娴。” 不远处传来黎少堂的声音。她赶紧擦干眼泪,这才回头,朝黎少堂笑了笑。 看着夕阳的金辉洒在她的头发上,黎少堂有瞬间失神。 冯静娴朝他走去,主动伸出手:“怎么又有空来接我?” “接你下班才是最重要的事。”他微笑着接住她的手。 两人挽着手慢慢走,冯静娴忽然说:“少堂,我只知道你回重庆之后,在我爸爸手下做事,但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给我讲讲呗。” 黎少堂心中敏锐地闪过警觉:“你问这些做什么?” 冯静娴有些慌乱,用笑容掩饰:“就是关心关心你,不行啊?” 黎少堂眯眼看着冯静娴:“你下午遇到什么人了吗?” 冯静娴涨红了脸:“没有啊……” 她撒谎的模样哪能逃得过黎少堂的眼睛。黎少堂语气微冷,单刀首入地说:“欧孝安逃出来了,你知道么?” 冯静娴吓了一跳:“不……不知道啊。” 黎少堂闭了嘴,半晌默不作声。冯静娴知道自己被看穿了,调整了一下,说:“少堂,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不会听别人怎么说。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黎少堂的神情柔和下来,替她理了理鬓发:“我知道,他一定说我坏话了。你不要相信。我向你保证,我绝对忠于党国,更是一个值得你托付终生的人。” 冯静娴泪光闪闪,用力点了点头,偎到他的胸前。 * 转运楼戏园里,零零散散坐着几桌客人。园子中央的戏台上,一位川剧演员正在表演变脸绝活,赢得一声声叫好。 汪秋水和汪云杰各自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前,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屏风。 汪秋水听完汪云杰的汇报,感觉喉咙发干。 她喝了一口茶水,疑惑地开腔:“来的不是欧孝安,是黎少堂?怎么会是他?” 汪云杰在屏风另一侧说:“我也感觉很意外。但是从他汇报的情况来看,其中的各种细节,都跟楼明远同志在上海的行动是吻合的。” 汪云杰饮了一口茶,接着说:“而且,他能准确无误地找到联络点,并说出暗号,这应该能说明,他就是楼同志发展的秘密党员。” 他的手指谨慎地描着杯身:“不过,还要再考证。在确定他的身份之前,我不能再去你店里了。以免有个万一,把你给暴露了。” 汪秋水赞赏道:“分析得有条有理,云杰你进步很大。” “那当然。”汪云杰每次被姐姐夸,就忍不住翘尾巴。他咔啦磕开一粒瓜子,说,“按计划,要进行下一步行动了。” 汪秋水却迟疑了:“尽管黎少堂的说法严丝合缝,但我们还不够了解他,你要保持警惕。” “他是东北人,他的身世背景,我会尽快申请组织核实。但是一来一回时间太长了。”汪云杰有些急躁。 汪秋水安抚道:“还是等组织上核实了再做决定。暂时先不要跟他频繁接触为好。” “明白。不过,欧孝安那边,你准备怎么处理?” 汪秋水叹了口气,莫名遗憾:“我会让'野草'同志继续观察他。” 戏台上,演员一个亮相,白脸变成红脸,引得观众叫好连连,场子中忽然喧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