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蘅交待孙婆婆,天亮之前务必将册子还回她手里。孙婆婆应承下来后,急匆匆往顾沅的院子走去。 回东院的路上,楚蘅忽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她知道兹事体大,这册子对于顾衍来说十分重要,是他在都虞司里做出来的第一件功绩,如今将它交到顾沅手里,无异于亲手毁掉他这段日子来付出的所有努力。 尽管今日下定决心答应了顾沅,可真正这么做时,她却觉得心里很不好受。但她告诉自己,他对自己有恩,自己不过是在报恩。 顾衍好歹是裕王府的三公子,顾沅就算是再心狠手辣,总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吧。如此想着,楚蘅的脚步才不至于愈加慌乱起来。 次日天亮,顾衍若无其事拿起册子,去了都虞司。这册子上的流程与往年有所不同,就是为了避免刘璋再循着以往的流程贪污受贿,让真正有兵将之才的人埋没。如今被楚蘅泄露出去,他必须得再想法子补救。 而这么做,意味着他得花费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可如今武举的开考日迫在眉睫,他不仅得加快进度,还得担上被刘璋察觉反咬一口的风险。 “死丫鬟。” 尽管郁闷了一晚上,此刻坐在都虞司里,顾衍还是忍不住低骂出声。 见他郁闷地托着额头,刘璋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神色来,他笑着说道:“再过五日便要开考了,顾大人的流程还没想出来吗?你可是在陈都御使面前吹嘘今年考试流程不同以往了,这大话放出来如今怕是要砸到自己的脚了吧?” 顾衍压下脸上恹恹的神色,抬起头来亦是笑着回道:“刘大人且放心,顾某定不负陈都御使所望。” 见他还努力装作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刘璋也不与他多费口舌,只依旧嘲笑着回:“那本官便等着看顾大人大展拳脚。” 自打拉拢陈彦失败后,顾沅便找上了刘璋,他握紧衣袖里早上刚从顾沅那里传过来的流程册子,高兴地走了。 夜里在院子里等了许久,楚蘅都没见顾衍回来,她拿上熬好的鸡汤,毅然上了马车。 在都虞司外候了有一炷香的功夫,顾衍从里面出来了。他身上穿着蓝色的官服,衣襟处用金丝线绣着松柏纹路,胸前落着白色的锦绣云纹。他低着头走路,灯影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三公子。” 听到眼前人的声音,顾衍才抬起头发现她来了。楚蘅看着他那双好看的星眸,也不知是夜色变暗还是他人太累的缘故,楚蘅觉得他眼里的光好像变黯淡了一点。 “你来了。” 他说完,又低下了头,自顾自上了马车。 楚蘅抱着手里盛着鸡汤的食盒,抿抿唇后跟在他后面上去。吩咐车夫往府里走后,楚蘅打开食盒,将还冒着热气的鸡汤从里面拿出来,放到他面前。 顾衍便拿起勺子,舀了鸡汤就往嘴里喝,好似心不在焉的样子。 “您小心烫。”楚蘅关切地道。 “嗯。” 他若有似无回了一声。 楚蘅跪坐在他面前,好半天后才问道:“您不是说武举的事已经忙完了吗?怎的今日还回来那么晚?” 顾衍舀鸡汤的手顿了一下,片刻后便恢复如常回她:“还没到开考日,就一刻都不能松懈。” 可昨夜不都喝酒放松了吗? 楚蘅心里想着,却终究没敢问出口。 但她能感觉得到面对自己他好像没有那么高兴了。 第二十四章 你到府上多久了? 接下来的几日,顾衍都回来得极晚。楚蘅则每晚都会给他熬好鸡汤,到都虞司外候着接他。 俩人在回府的路上也不聊什么话,楚蘅只照旧跟他禀告东院里的动静,他俱一一应下,此外俩人没再聊旁的。 楚蘅只当他是为了武举的事忙活,没留意到他的失落。直到这晚他开口问她:“你到府上多久了?” 楚蘅愣了愣,认真回道:“八年了。” 八年,恰好是他离开裕王府去北椋的那年。 这一回他抬起脸,盯着她:“怎么进府里来的?” 楚蘅倒是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但之前已经与顾沅说好要隐瞒她进府的事实,便按着之前顾沅给的话回道:“是大夫人从人牙子里买进府里来的,老夫人见我手脚勤快,处事灵活,便让大夫人安排奴婢到她院子里伺候她。” “这么说来,你很得老夫人赏识。”这话顾衍一听就知道哄骗他的,这种话随便找一个谢氏院里的丫鬟问,便满地都是。 “也没有,只是恰好被老夫人安排来伺候您罢了。”楚蘅脸上不动声色,收拾桌上的碗勺。 “很好。” 他再一次说了俩人初识那晚他说的这两个字,落在楚蘅耳里,令她不由颤了颤心尖。 明日便是秋闱武举开考日,她不知道顾衍会遇到什么变故。 然而,她面上不显。 顾衍则安静看着车窗外茫茫夜色,等到明日他便知道谢氏到底是不是真的为他好,她又会拿着那张册子怎样陷害他? 睡前,楚蘅将他明日做主考官的衣袍备好,转身便见他已经熟睡过去。 他这段日子忙得人都瘦了些,脸上的五官更显出线条感来,少年稚气减弱添了几分青年的骨相美。 楚蘅看得愣神,这样的人如果没有北椋的那几年,在大楚应当很出彩吧? 可这时候的她又怎会知道,即便他身上背负着那几年屈辱的烙印,日后也依旧会很出彩。 熄了灯,楚蘅关上房门。 次日,顾衍早早便起身,他得早些到都虞司去准备,迎接这些日子已经入京做好准备参加此次秋闱武举的武子。楚蘅替他将衣袍穿上,仔细抚平他后背衣纹,待一切都准备完毕,便将人送到门口,双手交叠于身前,目送这人上马车往都虞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