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献策心中暗自得计，如此，就可以一箭双雕了，既能对付袁承志，又调开了最近深得闯王信任的权将军郭升，当即策马前往寻找郭升。　　 很快，就到了城中郭升的帅营，见到了正在跟手下饮酒作乐的郭升。　　 帅营中，郭升非常恭谨的上前迎接，道：“不知军师前来，所为何事？”　　 郭升乃是最后面投降李自成的大明降将，对李自成身边的红人宋献策自然不敢怠慢。　　 宋献策眯着一双小眼，道：“郭将军，在下过来，是传陛下的圣旨，令你立即领一万骑兵，前往济南接手山东！”　　 “这……”　　 郭升傻眼，他手下的将军们更是面面相觑，刚刚打下来京城，所有义军将领都想着在京城这个花花世界好好享受一番，自然不想那么快的出征。　　 但李自成的命令可不能违抗，他也是老油条了，当即来了一招缓兵之计，道：“陛下有令，末将当然无有不从，只是接手山东兹事体大，还请军师将接手山东的官员准备好，末将立即带着他们前往济南上任。”　　 宋献策闻言，点点头，郭升的请求可以说合情合理，只得同意，道：“好，我马上办，还请郭将军准备好出发。”　　 又在郭升耳边小声道：“今日袁承志已经带兵离开，郭将军前往济南，要小心这个袁承志，他跟我们并不是一路人，不能让他抢先拿了山东去！”　　 郭升恍然大悟，心想，难怪宋献策这么急着调自己出城，原来是对付袁承志的，昨日殿前宋献策跟袁承志相争，郭升也在场，自然明白二人的恩怨，当即大表忠心，道：“军师放心，在下明白该如何做了，如今的山东并没有什么大明的主力部队，袁承志不过是一个江湖草莽，根本不懂战阵，末将取山东犹如探囊取物耳！”　　 宋献策很满意郭升的表态，两人又客套了一番，这才离开了郭升的帅营。　　 如此，宋献策又去准备赴济南的官员，这些人跟郭升的想法差不多，都不想那么快离开京城，拖拖拉拉的，所以，郭升的大军迟迟不能动身。　　 ……　　 济南城，西门，上万破衣烂衫的流民聚集于此，此前，朝廷横征暴敛，又有满清鞑子数次杀入关内，侵犯山东，百姓破产失地，无以为生，流浪乞讨者不计其数。　　 这济南城是山东的首府，一向繁华，自然有不少的流民过来乞讨找活计，这西门便是流民聚集之所。　　 官道上，一又高又瘦的青年男子，穿着一件满是补丁的青色长衫，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路旁的一块枯木上晒太阳。　　 正在此时，官道上走过来五六人，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领头的是一个老农，驻着一根树枝，茫然无措的看着这一片流民的营地。　　 男子当即站了起来，满脸笑容的迎接过去。　　 “老伯，可是来济南求活的？”　　 男子亲切的问。　　 老农满脸戒备，点点头。　　 男子笑嘻嘻的道：“看样子你们是一家人，这济南府可有亲戚朋友在？”　　 老农见他面目和善，颇为斯文，这才放下了戒心，摇头叹气，道：“老汉我从济宁府而来，济南并没有熟人。”　　 男子当即道：“原来如此，你们初来乍到，对济南并不熟悉，要不要入驻在下的地盘，跟我们一起求活？”　　 老汉闻言傻眼，道：“这位公子相貌堂堂，老汉真是孤陋寡闻了，流浪还要入驻地盘的么？”　　 男子嘻嘻一笑，指着这大片的难民营地，道：“老伯有所不知，你看看这里，这么大一片地方，就是你们搭建窝棚，也是有讲究的，有些地方是抱团取暖的，不能随便进入，里面更有些强人，还会敲诈勒索，更有城中的衙役捕快不时过来打秋风，你人生地不熟，一家人怕是无法活下去，连去哪里乞讨都找不到地方，找活计，也需要人介绍不是？”　　 此言一出，老农听得连连点点头，道：“这倒也是，莫非公子能为我们提供这些路子？”　　 男子笑容满面，道：“正是如此，在下来这里很久了，对这里的情况非常熟悉，只要你入驻我们那片营地，就是我们自己人，我会尽力为你提供这些帮助，让你们一家人能够在济南活下去。”　　 老农一家人闻言大喜，流民抱团取暖，那是常见的事情，但眼前的此人显然比普通的流民更为热情，而且还地头熟。　　 老农点头，道：“那……那我们就入驻公子的营地便是，只是不知公子要我们提供什么？”　　 他一把年纪，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当即询问。　　 男子嘻嘻笑道：“在下每月每人只收两文钱，不仅可以协助你们在这营地安全的生活，还能为你们提供乞讨的信息，甚至还能为你们介绍临时的活计！”　　 “两文钱？”　　 老农顿时面有难色，道：“不瞒公子，我们已经身无分文，正打算卖了我的孙女，先让家人吃口饭。”　　 说罢，看向身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也是破衣烂衫，瘦骨嶙峋，少女吓得躲到了母亲的身后。　　 男子愕然，沉思片刻，道：“那好吧，不如这样，你们先入驻，等卖完人，再付钱如何？你这孙女满脸都是灰，要洗干净才好卖，在下还能给你介绍买主，能尽快卖出去。”　　 老农闻言，连连点头，道：“那老汉就先谢过公子了。”　　 于是，男子热情的将这一家子，向城门外一片营地而去，正在此时，前方官道上迎面走过来一人，穿的也满是补丁的衣服，长的异常高大威武，见到男子，上前打招呼，道：“钱秀才，生意不错啊，又有客人入住了？”　　 钱秀才停了下来，嘻嘻笑道：“彼此彼此，马兄弟，你的生意也不差！”　　 那人走到钱秀才身边，道：“刚刚收到消息，有支闯王的大军要来济南了，特来告诉兄弟的！”　　 此言一出，钱秀才大喜过望，老农一家高声欢呼，流民见状，纷纷围拢过来询问。　　 钱秀才道：“马兄弟，此言当真，你从何得来的消息？”　　 姓马的汉子道：“我的营地刚刚来了几个流民，他们在德州边境见到这支大军，旌旗蔽空，怕不下万人。”　　 这个钱秀才来自南方，本是来京城参加科举的，如今，天下动乱，一路上被贼人抢了，连书童也被杀了，回家的盘缠也没有了，他又手无缚鸡之力，独自一人流浪到济南，这人聪明，就想到了这个办法谋生。　　 而这个姓马的汉子，名叫马文龙，则是个逃跑的明军千户，所以身材高大，此人看上去威武，实则心善，不想跟其他的明军溃兵一样抢劫百姓，就独自逃了出来，刚好结识了钱秀才，也学他一样，以协助流民求生为活路。　　 百姓议论纷纷，喜气洋洋，一人道：“闯王的大军来了，我们穷人就有好日子过了，我们得设法去准备礼物，不是有歌谣唱道，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么？”　　 马文龙看去，只见此人长得又矮又瘦，模样却颇为俊郎，只是衣服同样的破烂不堪。　　 众人纷纷附和，皆大声赞同，老汉叹息，道：“各位，老汉我现在是身无分文，正准备卖孙女，你们有钱的出钱，大家想想办法，凑点礼物出来吧，老汉一家是无能为力了！”　　 此言一出，众流民面面相觑，这些流民每天都有人饿死，哪里来的钱去买酒肉呢。　　 此时，一壮汉道：“怕什么，我们没钱，这城西的王员外家就有，咱们人多，不如让钱掌柜和马掌柜带头，带大伙儿去找王员外，让他捐点出来！”　　 “对，我赞成！”　　 “有道理！”　　 “好主意！”　　 ……　　 众人纷纷附和，皆看向钱秀才和马文龙二人。　　 马文龙摇摇头，道：“诸位，你们怕是过于乐观了，李自成的大军我见过，军纪涣散，杀人放火，奸淫掳掠，那是家常便饭，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好！”　　 钱秀才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道：“原来如此，只是听闻皇上已经驾崩，闯王拿下了京城，这天下该改朝换代了，大势所趋，我们也应该设法欢迎闯王的大军。”　　 众人皆附和，刚刚的壮汉道：“钱掌柜说的有道理，大家一起去，咱们人多怕什么，只是借些酒肉，王员外乃是这济南城的首富，那么有钱的大户人家，也不差这点小钱，咱们走！”　　 说完，领头向前走，流民纷纷呼朋引伴，片刻就聚集了两千余人，向城内而去。　　 钱马二人被人群拥着领头，心中有些没底，不过群情汹涌，他们也只好随大流。　　 城门口的士兵早注意到他们，见众人到来，领头的明军小将带人拦了过来，对钱秀才道：“钱秀才，你们这么多人，想干什么？”　　 钱秀才几人在城门口讨生活，这守门的小将自然是老熟人。　　 钱秀才道：“闯王的大军要来了，大家推举我去找王员外家借些酒肉好欢迎闯王的大军，还请林将军放行！”　　 钱秀才的口才相当不错，林守将心想，你们这么多人，这阵势哪里像去借，怕是想趁机抢劫才是，不过对方人太多，他也怕激起民变，当即道：“原来如此，找王员外借粮倒没有问题，不过你们还得守规矩，不能乱来，否则，我抓你们进衙门打板子！”　　 钱秀才连忙陪笑，道：“那是自然，我们都是守法的百姓，又不是山贼强盗。”　　 林守将当即大手一挥，给众人放行，同时快速派副将去衙门，给城内的山东布政司王公壁报信。　　 副将快马加鞭，匆匆前往布政司衙门，衙门口，数十士兵严正以待。　　 副将连忙进去汇报，片刻，一文官模样的人匆匆迎了过来，道：“焦副将，王大人正在大堂跟济南的士绅商议，我带你进去汇报吧！”　　 焦副将连忙应诺，文官一边走，一边小声道：“大人正在叫士绅捐钱迎接闯王的大军，一会你把事情说得严重些，不然这些老狐狸个个都是铁公鸡，不肯掏银子。”　　 焦副将闻言一愣，片刻回过神来，道：“崔大人言之有理，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二人快速进了大堂，只见里面熙熙攘攘上百人，都是锦衣华冠，珠光宝气。　　 一文官高居上座，焦副将匆匆走过人群，上前拱手道：“王大人，大事不妙，西门的流民聚集了数千人，要去王员外家借粮迎接闯王，看他们的架势，搞不好会出民变。”　　 此言一出，满堂宾客哗然大惊，一华服老者冲了过来，急道：“焦副将，你说清楚些，你说那些刁民去我王家闹事了？”　　 此人便是济南首富王员外。　　 焦副将连连点头，道：“确实如此。”　　 王员外道：“你为何不派兵阻止他们？”　　 焦副将道：“他们人太多，林将军怕激起民变，所以不敢阻拦。”　　 王员外顿时急了，望向王公壁，道：“王大人，这可如何是好，这事你得替老夫主持公道，那些穷鬼，说是借粮，怕是想趁机抢劫，他们哪里有钱能还上？”　　 王公壁挥挥手，道：“七大爷，莫急，你也是我王家的前辈了，侄儿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只不过刚刚本官提出来的，要大家凑齐二十万两银子，作为迎接闯王大军的费用，你也得带头同意，支持一下侄儿的工作才是，你说有没有道理？”　　 王大人早已经收到德州的唐报，得知闯王大军来的消息，他们已经商议了大半天该如何迎接，就是这费用的问题，双方讨价还价，一直没有谈拢。　　 王员外闻言，连忙点头，道：“费用不是问题，王大人是自己人，钱交给你，我们大家都放心，那些刁民算什么东西，他们没礼物迎接闯王大军，却来向老夫借，分明是想趁火打劫。”　　 王公壁闻言大喜，又望向其他人，道：“七大爷已经同意了，你们呢？”　　 众人刚刚还在讨价还价，见王家出事，人人自危，一人道：“王大人，王员外言之有理，这个时候，我们山东的士绅应该团结一致，共度难关，在下愿意捐五千两银子！”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报上自己捐的银两数目，只是片刻，二十万两银子便已经凑齐，王公壁笑的合不拢嘴，连连点头，道：“好，大家同心协力，那就好办，有本官坐镇山东一日，便要保诸位一日平安。”　　 说完，扭头道：“崔参议，你亲自走一趟，带林将军组织人马，将领头闹事的人都抓到衙门来，本官还在，迎接闯王何时轮到他们这些刁民做主，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崔参议就是刚刚那个文官，闻言连忙应诺，带着焦副将匆匆离开大堂。　　 此刻，山东总兵刘泽清早已经带着军队和山东巡抚等官员南逃到了扬州，还留在山东的官员里，最大的就是这个山东布政使王公壁了。　　 城内已经没有什么军队了，只剩数百名衙役，加上两千临时拉起来的守备军，崔参议前去传令，组织人马，大军拖拖拉拉，还花了不少时间才集结好。　　 这边，两千多流民早已经到了王家门口，众人相互壮胆。　　 只见王家门口，大门紧闭，几个胆大的汉子上前敲门，却无人开门。　　 一个又矮又瘦的汉子向着人群道：“各位，没想到这王家这么无情，连门都不开，咱们爬墙进去开门吧！”　　 众人闻言，很多人都是义愤填膺，大部分却只动嘴，有几个胆大的年轻人应诺，一人道：“安人杰，你这主意不错，我带人去找梯子！”　　 很快，这些年轻人就从隔壁的穷人家借来了梯子，爬上了王家高大的院墙，从里面把门打开了。　　 众人拥着钱秀才二人，一窝蜂冲了进去，片刻就把王家大院挤得水泄不通。　　 大堂门口，一个老管家带着三十多个家丁守在门口，个个带着兵器，有的拿着单刀，有些则拿些长棍，还有几张弓箭。　　 老管家向着人群大声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这么多人冲进我王家想干什么，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胆大的年轻人和壮汉在前面蠢蠢欲动，那脑子最灵光的安人杰道：“老管家，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闯王的大军要进城了，过来向你王家借些酒肉，开城迎闯王而已！”　　 老管家怒道：“你们这阵势，哪里像来借粮的，天底下有这样求人借粮的么？”　　 流民也是大怒，特别是前面胆大的人，纷纷开始叫嚷，破口大骂，有个壮汉道：“笑话，我们不来这么多人，你王家为富不仁，怕是借不到粮！”　　 有人连忙附和，道：“对，闯王的大军可不比朝廷，那是解救我们这些穷人的，你们不肯借粮，难道不怕义军进城，将你王家夷为平地么？”　　 老管家见对方人多势众，群情激愤，当即怂了，恐吓不成，换了一张笑脸，连忙摆手，道：“诸位，你们想借多少，不妨商议一下，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莫伤了和气。”　　 老管家心想，如今之计，只有设法拖延，老爷就在衙门，用不了多久定能带衙门的人过来帮忙的，他活这么大把年纪，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了，也算驾轻就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