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都讲究有始有终,在帝何点头之后,南何便带着他去了花树对面的河边。 那里是他们两个表明心意,然后在一起的地方,也将会是结束这段不切合实际到来的感情的地方。 河面上漂浮着几盏依旧亮着光的花灯,它们时而漂到一起,时而又分散开来,水波打在花瓣上,却是只将它们打的转了个圈,并没有往水里下沉。 帝何在跟着她来到这个地方时,就猜到了她要跟自己说什么,他将怀里那堆东西尽数放到地上,看着她先一步开了口。 “要结束了吗?对于我们之间的感情?” 南何知道他能猜到自己带他来此的原因,到却是没想到,他居然会直接将这件事问出来。 “嗯。我觉得应该结束了。”既然他已经说了,南何就没有一点儿点儿试探性说出口的意思了,毕竟感情这事,拖不得的。 “你想好了?”问的不是原因,而是南何的决定。 “想好了。”视线丝毫不曾偏转,南何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没有犹豫,直接说出了口。 帝何不说话了,他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眼神闪动,紧咬着下唇。 脑海中是以前发生过的事,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一直到他们在一起时。 帝何怎么可能没有想过他们之间的事,他也知道他和南何之间是哪里出了问题,原本他是想弥补的,但是那问题不是他一个人的,如果南何没有和他一起的意思,就算他这边弥补了,也终将无济于事。 “能告诉我原因吗?”许久过后,帝何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对于南何来说,这个问题早就已经在脑海中盘旋至此了,答案她想了很久,从来没有说出口过,今日是唯一一次说出来。 “我们之间并没有感情。”语气没有多大的起伏,和她面上的表情一样,平静至极。 没有感情吗? 帝何皱起眉头,因为她的这句话,生出了几分受伤之意。 在他的心里,两个人之间是有感情的,他觉得让他们分开的原因,是因为那感情不够深,没想到在南何心里,居然直接就觉得他们之间没有感情。 “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原本不打算问这个问题的,但他还是想知道。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在我看来,最初相识时,你还只是个小孩子,后来再见时,你并不知我是谁。那时你的心里有的是瑶兮,直到后来在夜幽镇,你才决定要将这段感情放下。”南何并没有一下子说完,她停顿了下,毕竟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对于帝何来说有些残忍。 看了看他面上的神色,见他只是将眉头皱的更紧了,犹豫了下,继续说道:“算起来也不过才半年的时间,帝何,你真的将瑶兮……放下了吗?” 她这样的话,从某种意义上讲,可以说是在怀疑他。不久之前,她才说过让他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不信他,结果现在…… “所以,你认为我是没有考虑好自己的感情吗?”好在帝何并没有多想,他秉持着就事论事的态度,顺着她的话问道。 答案自认是肯定的,南何没有丝毫犹豫,但却也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会对帝何生出感情,是因为帝何给了她从来没有人给过的感觉,她也相信帝何会对自己生出感情,可能也是这个原因,但那时候她的心是纯粹的,而帝何心里却是装着瑶兮。 虽然没有回答,但帝何已经从她脸上得到了答案,他有些失落以及失神,视线下移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许久,而后抬头看着她:“我明白了。”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毕竟有时候在他自己看来,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南何没有去猜测他想要问的是什么,她点了点头,应道:“你问。”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什么意思?”南何觉得自己理解的,可能和他表达的不一样。 “我心里明白你对我的怀疑是理所应当的,但我想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是因为我说喜欢你,你才和我在一起的!” “自然是后者。”南何不假思索。 “这样啊!”帝何更是失落了。 见他脸都快要皱到一起,眉毛拧成了一条线,她抿唇笑了笑,而后着实没忍住,笑出了声来:“骗你的!” “啊?”帝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帝何,我是喜欢你的,不是因为你说喜欢我,我才喜欢你的,而是在那之前,前到夜幽镇,或者更靠前。” 帝何不知道自己对于南何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如同南何不知道,其实帝何早就想到了他们之间的事,并且想的格外透彻。 “我们还有可能吗?”想知道的事南何都告诉了他,如此一来,关于以前他就没有什么疑虑的了,现在也只剩下这一个问题。 南何并没有立马回答他,她觉得若是自己回答的太快,会显得特别敷衍,没有诚意,但如果考虑的太久,就又不合适了,于是她选了一个适当的时间,将心里的话和盘托出。 “会有的。等你真的想明白自己的感情时,我想我们还是会有可能的。” 她朝他笑着,满脸春光,尽显明媚。 帝何看着她,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而后跟着笑了起来。 谈话的过程很简短,没有花多长时间,说完后,两人在河边坐了会儿,然后便起身往小院走去。 院子里的小夜灯亮着,月光同样照射在院中,走廊上,一人面朝月亮而立,一身白衣,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极了浑身仙气萦绕的仙人。 刚进门就能看到她的身影,帝何询问着南何的意思,在她同意之后,带着她往那个身影所在的地方走去。 之前在央胥宫时,她并没有见过瑶兮,今日是第一次。 “师父。”帝何朝她行了一礼。 虽然瑶兮之前已经说过两人之间的师徒缘分已断,但在他心里,瑶兮依旧是他的师父。 这是一个永远不可能改变的事。 他之前是对她抱有幻想的,但那幻想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只是他一直都没有想明白。 “嗯。”清冷的嗓音响起。 在这有些闷热的夜里,南何只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一阵清凉,浑身舒服。 她和瑶兮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便没有行礼的打算,只朝她笑了笑,还算尊敬的道了句:“二宫主。” 这是世人对瑶兮最常见的称呼,在外游历的那几年里,她自己也听到过。 “南姑娘。”瑶兮同样没有多说什么,只朝她点了下头。 要想她说些客套的话,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两人如此一来,便算是见过了。 “你们聊,我先回去了。”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意思,南何看向帝何,笑着说道。 “好。”帝何应了句,看着她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直到听见“吱呀——”一声响起,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打开又紧闭的房门前,他这才将视线收回。 瑶兮会在这里站着,并不是为了等他们,帝何自然是知道的,在将视线收回之后,他看着瑶兮问了句:“师父还不打算休息吗?” 视线从月亮上移开,感受到那道尽是疏离的视线,帝何勾起唇角,没有丝毫情绪地笑了下,等着她开口。 声音并没有很快传来,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 他早已将视线下移,睫毛低垂看着地面,所以并没有发现,瑶兮的眼神慢慢发生了变化。疏离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柔和,就像他小时候,和她关系缓和的那段时间,在面对他时,她经常会出现的眼神。 只是那眼神并没有存在太久,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 “只是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而已,不用理会,你早些去休息吧。”她并没有要和他待在一起的意思。 帝何却并不想离开,他心里苦闷的很,想在月光下坐坐,然后吹吹晚风。 看出他的心思,瑶兮问道:“有心事?” 帝何闻言笑了起来:“什么都瞒不过师父。” 瑶兮:“……” 他傻傻地笑了好久,直到脸都僵了,这才停下。 “师父,我们现在不在一起了。” 他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并没有完全表达清楚,但瑶兮并没有误会什么,她很快就辨别出来他说的意思是什么了。 “原因呢?”她问道。 帝何没有开口,毕竟他说不出原因就是她的话。 “和我有关系?”瑶兮猜了出来。 “没有。”帝何想都没有想,直接开口说道。 这并不是一句实话,但瑶兮并不在意话的真实性。 “既然如此,那就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过些日子就好了。” 关于帝何曾经喜欢她的这件事,瑶兮觉得对于其他女孩子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了,但既然帝何说和她无关,那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 “嗯。”帝何应了声,像是安慰自己一样,笑着重复了句,“过些日子就好了。” 瑶兮见他状态依旧不对,眉头微蹙,张了张嘴,复又合上。 原本是想和以前一样说几句安慰的话的,但在那些话即将出口之际,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并没有什么身份来开口,于是就重新保持沉默,站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他。 好在帝何的恢复能力很快,没过多久,他的心情就重新调整了过来。 “好了,我要去睡觉了。”他抬手打了个哈欠,而后看着瑶兮笑了笑,“时辰不早了,师父也早些休息吧,别忘了明日还有事要商量。” 瑶兮应了一声,然后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 在他走后,她继续抬头看着月亮。 明月皎皎,原本让人的心里一片清明,但此时却让瑶兮的心更乱了。 她没有骗帝何,心里的确有一些事没有想明白,那些事已经在她心里存在很久了,从她下山开始,直到现在,她依旧没有想好。 对于维元子让她下山的这件事,她其实并没有表面上这般淡然。 “唉——”一声长叹出口。 瑶兮没有在长廊里继续站下去,她觉得自己就算继续站在那里也依旧想不出什么,于是便捏诀来到了屋顶。 更深露重,那股闷热的感觉已经没有了,晚风拂面而来,瑶兮坐在屋顶上,看着央胥宫的方向。 与此同时,忘尘峰上。 维元子坐在石桌边上喝着桂花酿,宇枫站在一旁,旁边是洛溪。 “师父,山下的那些僵尸消失了,一只都没有留下。”宇枫刚从外面回来,这几个月来,他遇见了很多僵尸,与帝何他们遇到的不一样,那些是具有攻击性的,而且被咬到的人,也会被感染。 “地牢里之前抓回来的那些也突然不见了。”洛溪紧随其后说道。 关于僵尸突然消失的这件事,维元子已经从帝何口中得知了,所以在听到他们带来的消息时,并没有多少惊讶的意思。 “被感染的那些人呢?多吗?” “我遇到的总共有三十七个,在发现那些僵尸消失的时候,他们就跟着一同消失了。” 原本是想顺着那些僵尸追寻下去的,但他们这一消失,就将所有线索都掐断了。 “那些东西出现的地方,剩下的人都有仔细检查过了吗?” “剩下的人都完好无损,既没有被抓到,也没有被咬到,他们一点儿事都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村子被破坏的厉害,损失惨重。” 维元子抬手将杯中的桂花酿送到嘴边,嘴唇都没有碰到。 他仔细考虑着这个问题,只是央胥宫虽为修仙大派,但并不像其他门派一样,帮山下村民做事,因此根本没有什么钱财的来源。 宫里平日里弟子的吃穿用度,都是用丹药灵果等东西换来的钱财购买的,说起来,央胥宫其实完全算得上是一个清贫寒酸的门派。 “这个……这个就不是我们能力范围的事了,不过若是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那便去后山摘些灵果变卖,然后将卖来的银子拿去给他们吧!”这是维元子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也是最后的让步。 作为宫主的弟子,宇枫怎么可能不知道宫里的情况,原本就是为了等他这句话的,此时见他说出了口,便立马行礼告退了。 看着他的身影快速消失在眼前,维元子气急败坏的将酒杯重重放到桌上:“你看看!你这个大师兄老是这个样子!再这样下去宫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洛溪看着他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他这是在积德行善,毕竟修为并不怎么厉害,到时候若是有这些功德在,历劫时还能好受一些。” 维元子闻言瞥了他一眼,在看到他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时,冷哼道:“不管什么时候,你损起他来还真是丝毫面子都不留啊!” 洛溪看着他,一本正经:“我说的是实话。” 维元子心里的气消散开来,他笑了笑:“就当你说的是实话吧!” 洛溪反驳道:“本来就是实话。” 维元子却是并没有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思绪偏转,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许久之后,他再次开了口:“也不知道师妹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那个人。” 对于师叔辈的事,洛溪从来是不掺和的,所以在听到这句话时,他什么反应都没有,只安静地站在一旁。 “唉——”一声长叹出口。 维元子将视线往浅川的方向转去,眉头微微皱起,思绪紊乱。 央胥宫和浅川之间隔了好几座城,距离极远,但在那片皎洁的月光下,有两道视线正朝着对方而去。 天亮时,南何从床上坐了起来,由于昨日一直在睡觉的缘故,她回来之后并没有睡多大会儿,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现在。 在她坐起身之前,院子里已经有开门声响起了,这个时间点,除了孟裔鸩外,不会再是其他人了。 在床边坐了会儿,将体内所剩无几的修为都调转到一处,她感觉了下,还足以她维持实体到晚上。 今日要做的事不多,只需要去找一趟齐鹞就行了,所以也没有哪里需要修为的情况。 如此想来,南何不再犹豫什么,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何鱼渊已经闭关有些时日了,按理说也应该要出关了,等她体内的修为耗尽,怕是就要依靠他了。 院子里亮着一束光,南何看了眼,那光是从厨房传来的。 原本她是想直接出去的,但转念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一趟厨房。 刚靠近厨房,孟裔鸩就转过了身来,在看清来人是谁时,当即朝她笑了笑。 “南姑娘。”他客套的叫了一声。 本来他们就不是很熟,会认识不过是因为帝何的缘故。 “起的挺早。”南何倚在门框上,“事情怎么样了,有把握吗?” 孟裔鸩先是愣了下,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 “有七成。” “这样啊!”南何低头看了眼地面,再抬头时唇角已经显现出一抹笑意来,“那我就祝你顺利了!” “多谢!”孟裔鸩唇角弧度更深。 南何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