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裴鹤卿的洞房花烛夜
裴鹤卿寻来婚房时,夜阑已深,望着游廊上通明的烛火,眼底漾着幽暗的微光。 此前忙于公务,宿在官署一整月未曾回府,今日再回来,往日熟悉的地方却换了模样,不免觉得陌生。 谷雨今晚可算是盼了裴鹤卿一夜。 陡然一见,那眼里既是情急又是感激,不等裴鹤卿挥手,她便极为自觉的带着别的丫鬟悄然退去。 林臻尚朦胧着双眼,凝坐了片刻,忽听门扉被推开的声音,暮春潮气卷入,裴鹤卿已进了室内。 室内温度顷刻便降了许多。 林臻手执喜扇,待他前来。 却不想,那人脚步慢慢踱入,隔着一方锦屏,淡淡的扫过来一眼,便移开了。 裴鹤卿并未走近,他止步于几步之外。 林臻神志尚未十分清醒,耳边就传来了他的声音。 “搁扇吧。” 声音清冽,又带了些酒后的醇意,很是好听,但也掩不住其中的敷衍。 这态度,不像来看新婚妻子,倒像是到衙门点卯一般。 索性林臻并不在意,她依言将喜扇搁置下。 夫妻二人,几步之遥,却都相对无言。 下一刻,裴鹤卿撩袍坐在了身侧的圈椅上,闭上了眼睛,似是假寐。 裴鹤卿今夜喝得不少,此刻酒气上涌,满腹燥热昏晕,他向上仰着头,朱红色的喜服剪裁合身,露着一截男人清秀修长的颈。 倒也没有传说中那般凶神恶煞。 可他不说话,又没有要过来的意思,林臻也不好自己先睡。 只好贴近了床柱,继续打盹。 半晌后,裴鹤卿自觉酒劲散了些许,才缓缓睁开了眼。 目光由视周围,红绸遍挂,窗台上又添了好几个箱笼,箱笼旁又是一面雕花的硕大梳妆铜镜,烛火摇曳,他从那镜中,又窥到了榻上正轻轻打盹的新嫁娘…… 雪肤花貌,眉目如画,长睫轻盖,是宛如盛放的芙蓉花一般的风情。 她身上的嫁衣想来尺寸并不完全符合,胸口那片已勒得紧,随着呼吸起伏,面前的红色绣珠便浮光闪闪,更显身段婀娜。 林家的人倒是讨巧,晓得男人喜欢什么样的。 裴鹤卿嘴角泄出一丝轻笑。 好像直到这一刻,他好像才后知后觉的咂出几分滋味,这就是他裴鹤卿的洞房花烛夜啊。 他在京中的耳目不少。 林家一开始自以为安排人冒名顶嫁,可以瞒天过海,可殊不知早在林棠修书逃婚之日起,林家一应举动,早有人呈与他的案桌之上。 说实话,他根本不在乎娶的是林棠还是林臻。 对于林家这门亲事,他确实不满意,可父母之言,不得不从,所以父亲既然点了头,他也没说什么。 可不代表他允许有人这般戏弄他,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手脚。 他自问是有耍不尽的手段,但没必要对个小姑娘使,毕竟他也知道,她嫁过来也是被迫的。 只要她安分守己,自己也不亏待了她即可。 思及此,他将那榻上的新婚妻子唤醒。 “林臻。” 林臻正眯着,冷不防被他一唤,愣愣朝他看过来。 裴鹤卿眼瞅着她嘴角不经意淌下的一截银丝,还有那不甚清明的目光,摁了摁隐隐作痛的额角,心中劝慰自己,罢了罢了。 左右也本就是娶回来当个摆设的,自己不必要求太多。 “累了一天,你也乏了,我今日还有要务,得回书房处理,你自己歇了吧。” 说完,不等林臻回应,便起身跨步离开了。 林臻揉了揉眼睛,望着那逐渐从锦屏一侧越过的身影,十分不理解。 这个人喝成这个样子?真的还能处理公务吗? 不过她不打算计较,他愿意走就走吧,她是真的要困死了。 裴鹤卿前脚刚出了门。 后脚谷雨就一阵风一样的裹了进来,满眼憋屈,张嘴就开始嚎:“姑娘,这新婚之夜的,姑爷这么丢下您……” 林臻即使闭着眼,也能精准的捏住她的嘴巴。 简洁明了的道。 “别嚎,我懂,无妨,快睡,很困。” 谷雨瘪瘪嘴,望着哈欠连天的林臻,点了点头。 她知道,林臻如今还病着呢,原本在花轿里就已累得很,撑到现在,已是极限了。 要恨就恨那林棠!自私自利,让姑娘来收拾这烂摊子,对了,还有那裴鹤卿,也是个瞎了狗眼的,姑娘这般好,他也能弃之而去? 要不是怕姑娘守寡,她真想咒他赶紧去死! 林臻尚不知自己这心腹丫鬟与自己的想法这般背道而驰,她只是已头昏脑涨了一日,卸去钗环薄妆,她马不停蹄的就缩进被子。 裴鹤卿反正没什么活头了,所以他根本不重要。 她栓了门睡下,未免谷雨这丫头突然半夜想不通来烦自己,还往耳朵里塞了两朵棉花。 明天去见裴家女眷时,才是真正的一场硬仗,自己必须养好精神。 …… 那厢裴鹤卿出了房门,被室外的冷风一吹,已然清醒了些许。 只是那步伐仍有几分虚浮,寻着路径往西侧的书院外,刚到了那月门当口,就听见了风中传来的议论声。 “今日府上大喜,谁都去前院拿红封了,偏偏只有咱们,被打发来这里,书房有什么好守的啊?”一个仆妇不由哈欠连天的抱怨道。 同伴自然明白她的怨气,因而解释道。 “你就不明白了吧?今夜咱们只要在这儿守到了三公子,夫人指定重重有赏呢!” “这是什么话?三公子大婚,不留着圆房,来这里作甚?” “蠢货,你低声些!林家那个是替过来的,三公子自然是不肯的,只要没破身,林家又理亏在前,那明日夫人就能大张旗鼓的去林家退婚!到时候表小姐不就能顺理成章的嫁三公子了吗?” 仆妇恍然大悟,捂嘴低声道。 “是了,到时候只要甩了林家这门婚事,表小姐嫁进来可就太好了!” 二人的议论是压低了声音,本是不易听见的。 可偏偏,裴鹤卿耳力极好。 他原本还有几丝醉意的眼眸中,浮光微动,透着渗人的寒意。 他不喜欢被人算计,谁也不行。 于是,他调转了步伐,又朝婚房走去,室内烛火已熄,他轻轻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抬手一推。 门栓紧了!? 夜风微凉,雨丝轻寒,新婚之夜,他被关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