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调查从六月持续到了当年的十一月,幸好后来苏得意、赵太傅、乔正堂以及风华正茂的已在北疆建功立勋的卫将军联合为姜域作保。 尤其是苏得意,他亲口承认这信是存在的,且当年是他送到王府的。赵太傅也发挥自己的本事,听闻他拿着西洋放大镜对那封盖有紫金印戳的信,从戳到纸再到字,逐一比对,得出“这信确经过先帝授允,并非伪造,只是后来先帝令立诏书,所以此诏被废除了”的结论——姜域这才逃过一劫,重拾王爷身份。 只是后来,他时常请假,很少再来上朝了。 杨丞相也没有落得好下场,姜初照以他肆意妄为、污蔑皇亲、挑拨君臣关系为由,免去了他丞相的位子。赵老太傅年老体衰,已不堪丞相大任,于是这位子便落在了乔正堂的头上。 与杨丞相龃龉争风了二十载,乔正堂终于在这一年,当上了丞相。 但我并不喜欢他这样子,当上丞相之后,他好像就不是那位骂我、训我但也疼我、宠我的父亲大人了。 后来的事实就证明,我的不喜欢是有理由的。 也不知我那老父亲是哪根筋打错了,兴许觉得姜域这件事还不够刺激,于是就想自己出马,搞个大新闻。 于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地,他也开始造反了。 我最开始以为他不过是鬼迷心窍一时犯了糊涂,可冬至那一夜,天降大雪,他真的领了一群兵马打到皇宫门口的时候,我坐在丹栖宫的殿顶,看着明亮又刺目的火把融冰化雪,燎灼人心,便明白了,他是真的没有给自己留退路,也是真的打算夺位自己当皇帝。 我是羞愧的,也是替乔正堂不齿的。 我很想问乔正堂一句,他是不是以为权势只要争取就能得到,是不是觉得丞相之位依然无法匹配他远大的抱负,是不是觉得先帝和姜初照对他还不够信任、不够好。 学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去学一直在争权夺势的杨丞相? 从议事殿出来的姜初照,广袖振振、面色铁青地往成安殿走去,路过丹栖宫看到殿顶的我,还先飞上来把我抱下去,找人看住我,才转身要离开。 我拉住他的衣袖,问他打算怎么办,是否有把握逃离皇宫,他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是委屈地笑了笑,把衣袖从我手中抽走,然后告诉我,让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这样—— “皇后就能安然无恙,好好活着。” 后来,姜初照在成安殿前放了焰火,我看着窜到皇宫上空照亮广袤穹庐的湛蓝火光,懵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过来,这是信号。 姜初照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宫内有他回京后重新栽培起来的黑面羽林卫,宫外有追随他从西疆到京城的金甲龙虎将,乔正堂那不知从哪儿借到的闲散兵马,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我担心错了人。 我的父亲才是逃不走的那一个。 无法听从姜初照的安排,无法当做不知道,甩开宫女们的手,疯狂地往宫门口跑。 十六岁,我曾提着裙子踏过泥水去追赶姜初照,生怕不能追上他,生怕他去西疆送死。 五年后,我提着裙边踏过落雪去见乔正堂,生怕自己跑得慢了,劝不了他收手,让他腹背受敌,死无葬身之地还被天下人唾弃。 数不清多少次滑到,姜界送我的白狐毛氅被融成一片的雪泥染脏。一开始还能忍住,可后来发现宫门好远,仿佛怎么跑距离都没变,就再也忍不住,在纷扬大雪和喧闹人声中嚎啕大哭。 从小到大,因为乔正堂和兄嫂把我照顾得很好,所以很少想念我那早逝的亲娘。 那一夜,却真真实实地想念她。 焦急又痛苦地幻想,她若还活在这人世间,一定有本事在乔正堂出发前,就劝住这不冷静的他吧。 我遗憾自己曾因为过得不好怕让乔正堂知道,遗憾自己同他jiāo心的机会太少,也遗憾自己回家的次数太少,所以无法第一个知道他的心思,无阻止他坠入深渊地狱。 * 乔正堂中了三箭后,被生擒了。 姜初照下了三道令:一是给乔正堂处理箭伤后关入死牢,二是查清追随乔正堂一起来造反的逆贼的身份、把还活着的关入大牢,三是即刻封锁乔府、府内每个人都单独羁押不得遗漏。 丹栖宫里这个我,该怎么办,他没有说。 等待处理结果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再也顾不上皇后该有的得体,蹲坐在地板上、火炉前,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那一天,也不知怎么回事,低头往火炉里添炭的时候,有几缕头发毫无征兆地从头顶飘落下来,零落缠绕着落在炉子里,轻微的噼啪声响起,下一秒火炉中就发出难闻的烧焦的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