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罗街是闻人家的大本营所在,主人闻人宇就住在街心一栋三进的古泰式宅院里,杨宇淮的车穿过层层把守进到了宅子的最深处。 闻人宇的三个儿子都死在了帮派的械斗拼杀中,所以对私生女保护的很好,杨宇淮出生后更是百般疼爱,摘星赠月,才养成了杨宇淮如今骄横霸道的个性。 杨宇淮今天来就是来跟外祖父借人的。 闻人宇端坐在蒲团上,俯视着面前垂手跪坐的外孙,淡淡道:“你说要让兵字组去给你绑架一个小姑娘?” 杨宇淮点头。 闻人宇站起身走到外孙身前,虽然已近古稀,可不愧是能安端高位的人,依旧身躯凛凛,步履沉稳,“把头抬起来。” 看着外孙阴沉的目光,微肿的脸颊,闻人宇抬手,啪的一声将杨宇淮抽倒在一边。 “外祖父?”杨宇淮捂住流血的嘴角,难以置信的望向外祖父。 “你年纪不小了,整日里还只知道围着女人的裙摆打转,我已经八十了,护不了你几年,你继续这样不成器,我只能把你送出国了,省的我死了之后你留在佛海国被人乱刀砍死。” 鸟笼壁灯照在一老一少脸上,屋里一时寂静无声。 “笃笃”两声敲门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身着黑色立领马褂腰挎武士刀的手下踏步进来,并未看地上的杨宇淮,而是径直走到闻人宇身前在他耳边低声耳语了两句。 手下传完话便退了出去,闻人宇看着地上垂头不做声的外孙,长叹了口气,道:“你回去吧,好好想想我今天跟你说的话。”而后便负手走出的厅房,地上逐渐拉长的影子衬的他的背影忽而佝偻了许多。 坐着老王的车回家的姜洍正一边听汤圆儿念《邪王的小娇妻》一边尝梁婶儿做的翠缕面,刚在外头喝了几杯青梅酿,现下吃碗热腾腾的面真是通体舒泰。 梁婶儿原也有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凉姬,是苗疆古族上一代的圣女,煮了半辈子的毒汤蛊食,终于在遇到姜洍后找到了自己喜爱的人生方向。 “给鸵蛇拿一笼金乳酥,它今日可是立功不小”姜洍瞧着旁边眼巴巴飞着的小翠蛇笑道。小东西高兴在屋里翻飞打转,平日里为了控制它的身形, 梁婶儿很是节制它的饮食,也只有主子发话才好使,小翠蛇啃了一口酥香软糯的金乳酥,立志要多替主子啃几个人,多吃几笼金乳酥。 老王看着一屋子现了原形的黑熊飞蛇,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挪到唯一看起来比较正常的竹鱼身边,小声道:“竹鱼先生,你说要不要把小姐今天遇到的事情报告给老爷啊?” 竹鱼抱臂斜了他一眼,淡淡道:“随便你。” 老王急的都要在凉爽的客厅里流汗了,虽说他只是来给小姐开车的,可堂堂姜家的小姐在外头被人欺负了,居然没人出声,这怎么行呢!眼下他算是小姐的人,小姐不出声,他擅自行事怕是不好啊。 “老王”,吃饱了的姜洍擦了擦嘴,朝身后招了招手。 司机老王忙不迭的凑上前去,“小姐,是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老爷吗?” 姜洍一脸疑惑:“告诉他干什么?” 老王说:“告诉老爷,好让他为您出气啊!” 姜洍笑道:“我又没生气,有什么好出气的,你去帮我查一查那个叫花棠的女孩子平时接触的人有什么奇怪的,尤其是她的母亲我记得是失踪了三年才报的死亡没找到尸体,查仔细点,一点细小的东西都不能放过。” 老王领命出去了。 汤圆儿擦了擦沾满点心屑的爪子,问:“主子,先前送来的少主子的情报里不是有那个女孩子的信息吗,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而已啊。” 姜洍摇了摇葱白的指头“我今天见过她,虽然看起来只是普通人,但是身上的气息十分驳杂,只是我一时想不起来了,所以才让老王去查一查她身边的人有没有奇怪之处。” “薛荔呢?自打来了佛海国就一直不见她人影。”姜洍环视四周,问道。 厅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齐齐摇头。 “小姐别担心,薛荔法力不低,又带着赤豹文狸不会有危险的。”梁婶儿温言道。 姜洍点了点头,薛荔虽然贪玩儿了些,素来也有分寸,想来不会出问题。 沐浴更衣后,一袭白绸睡裙的姜洍站在三楼露台眺望远处的大海,漆黑的海域犹如蛰伏的猛兽静待猎物的出现,偶有海风吹动海浪拍打礁石,白浪翻飞。梁婶儿捧着洁白的棉布过来包住姜洍的长发细细擦拭。 “小姐啊,头发湿着吹风容易生病呢。” “多谢你了。” 这么多年,说是她收留了凉姬,但其实凉姬一直把她照顾的很好,衣食住行体贴入微,一个谢字主仆二人都有体会,一时无话,只有阵阵海风携雾而来。 入夜躺在床上的姜洍没什么睡意,再见凉蜀,她的心境却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无波无澜,白日里就总平白想起那些陈年往事,一些她以为自己早就遗忘的事情。 就像今天那篇《将军掠阵曲》,那是一段她不愿回忆的往事,可今日却鬼使神差的弹了出来。 “我在期盼些什么呢?”姜洍以手覆面长叹了口气,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心。 反正睡不着,姜洍干脆起身,盘坐到贵妃榻的蒲团上,月光皎洁透过落地窗洒落在她身上,渐渐形成一个银丝织就的光团。 一夜时间,餐厅的事情早已传遍学校,大家都在猜测新来的转校生会不会丢了脸不来了,而杨宇淮吃了瘪又会不会有别的坏主意,谁知姜洍神色如常的进了教室拿出课本,而杨宇淮却请了病假。 杨宇淮自己打的几巴掌看似肿的厉害,实则很快能消,可闻人宇那一巴掌却结结实实打在他的心里,杨父早觉得儿子叛逆不服管教,可碍于岳父大人对儿子的偏宠,一向是眼不见心不烦,如今听了下人的转述干脆把杨宇淮关在家里让他自己反思。 顾荒走进教室看见姜洍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发呆,径直坐到她身边,姜洍看着他从包里掏出消毒水纱布,然后低声道:“手伸过来。”姜洍就自然的把手伸了过去。 顾荒一看昨日还流血翻卷的指尖,此时只余下两道浅粉的红印,不由有些惊奇。 姜洍笑着解释道:“我家里有些特效的伤药,专治外伤的。”其实哪里用得着上药,吐纳了一夜那么点伤早就好了,若不是怕太明显,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顾荒也不多言,把药又装回包里,掏出课本准备上课。 甜沫进来时就瞧见男俊女俏的两个人笼在阳光下,一个看书一个看窗外,她只好坐到了两个人的后排,也是临窗的位子。 顾荒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杉棠气息,很好闻,两个人并排而坐,那丝丝缕缕的气息径直钻进姜洍呼吸间,她只觉全身的神力都渐渐雀跃起来,令她 通体舒泰,整个人便不自觉的往左边靠了靠,两只手肘不经意的碰在一起,顾荒愣了一下,没有看姜洍也没有躲开,恍若不觉的继续听课。 直到下课铃打响,姜洍已经半边身上都软趴趴的倚在顾荒身上,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微微阖动,好似已经睡熟了。顾荒伸手想扶起她的小脑袋又看着她酣睡的样子,一时有些迟疑。 两个打扮妖艳的女生打旁边经过,酸溜溜的骂了声:“不知羞耻……狐狸精……” 甜沫怒瞪了两人一眼,瞧着姜洍这姿势也的确不像样子,顾荒家世好,外貌好,学习又好,学校里思慕他的女生枚不胜举,姜洍又容貌姣好,难免招惹嫉妒闲话,看顾荒为难的样子,便探出半边身子轻轻摇了摇姜洍:“姜洍,下课啦,快醒醒!”见人仍未醒转,便多使了几分力气。 谁知姜洍不仅没有醒,反而身子一歪软趴趴的朝右边倒去,若不是顾荒眼疾手快扶住了,只怕就要磕在坚硬的大理石窗台上,两人这才发现姜洍两颊绯红一片,甜沫伸手探了探姜洍光洁的脑门,惊呼出声:“好烫。” 顾荒站起身一把将人抱起,在一教室各色眼神中跑了出去,甜沫赶忙背起三个人的书包跟在后头。 顾柔瞧见弟弟风似的冲了进来,然后把一个姑娘放在病床上,气都喘不匀就扯着她去看,虽然难得见弟弟这样慌张,可病人为重,顾柔也顾不上调侃他,戴上听诊器把拉上帘子把顾荒赶到外面。 一瞧床上还是昨天那个姑娘,大抵是难受的紧,两弯细眉紧蹙,唇色惨白。 仔细检查后,顾柔给扎针挂上了水,敷了退烧贴,大概是凉爽的冰贴让姜洍觉得舒坦,整个人睡得踏实了不少,顾柔这才回到外间写病历单。 甜沫背着三个人的包都顾不得放下,站在饮水机旁咕嘟嘟灌水,顾荒见姐姐忙完坐下才问道:“她没事吧?” “高烧104.5华氏度,你说有没有事?” 顾荒闻言站起身道:“那还是送去医院吧。” 顾柔抓住他按在凳子上:“那倒也不用急,我已经给她检查过用了药,如果过半天烧退了就没事,如果没退再送医院也不迟,现在大老远送过去反而耽误事儿。” 顾荒对姐姐的医术还是颇为放心的,也就不再出声。 顾柔把病历本在床头夹好,瞧两人还杵在那,道:“你俩回去上课吧,今天没什么事儿,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有事儿给顾荒打电话。” 顾荒闻言点了点头,接过甜沫身上自己和姜洍的背包率先走了出去,甜沫羞嗒嗒的向顾柔鞠了一躬,赶忙跟了出去。 顾柔坐到姜洍床头,纤长的手指拨开她散乱的青丝,笑着喃喃了句:“小姑娘长得真可爱。” 顾家有三个孩子,顾荒的父亲是驻外上将,母亲是财团继承人,真可谓家世显赫。夫妻两人常年不在国内,姐弟三个相依为命,顾荒从小就沉稳懂事,从不让人费心,直到有了调皮捣蛋的顾君才让顾柔有了做姐姐的快乐,可惜,顾君十四就跟母亲出国,一年一家五口也只能团聚两三回。 “笃笃,请问顾柔小姐在吗?” 给踢足球扭伤的学生开好药的顾柔一抬头就看见一位五十来岁面容慈和,手戴白手套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外礼貌问询,正是司机老王。 “我就是,有什么事情吗?”顾柔插兜上前,足多出老王一个头的高挑身材让老王不得不抬头仰视。 “我是来接我家小姐的,听她同学说她在医务室,不知道走了没有。”老王笑眯眯的说道,小眼睛滴溜溜的在医务室逡巡。 顾柔让开门口,道:“你家小姐有点发烧,不过我给她用过药了,现在烧已经退了不少,回家注意休息,饮食清淡些。” 老王笑眯眯的点头称是,看了看床上还在昏睡的姜洍,又看看顾柔:“请问医生,我家小姐大概什么时候会醒呢?” 顾柔耸了耸肩:“那可说不准,要是不着急的话坐在这等一会儿吧。” 老王搓了搓手,问道:“那如果着急呢?” 顾柔一愣,上下打量了着眼前一直笑眯眯的小老头,然后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只说了一句:“来趟医务室”,不等那头回话便挂断了电话。 “着急也坐下等一会儿。”顾柔说完不再理会老王头,转身去了外间。 没过多会儿,背着俩包的顾荒就到了顾柔跟前儿。 “你老拿着人家姑娘背包干嘛?”顾柔有些不理解的问道。 顾荒提了提滑落的背包,问道:“叫我来有事吗?” 顾柔把他带到里间,指着姜洍说:“帮忙送这姑娘回家去。”顾荒疑惑的看着姐姐和在一边笑眯眯的搓手的司机老王“我送?”。 “那就有劳少……小公子了!”老王忍不住摸了摸额头,‘差点说漏嘴了。’ 好在顾荒顾柔都没有在意,顾荒把背包递给老王,用薄毯裹住姜洍把人轻轻抱起,朝老王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