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然没有猜错,那米达文公主看到只有我一个人进来,露出很明显的郁闷的失望的表情。 我朝她微笑,她也还能收拾情绪和我打招呼,但是闷闷不乐,对我十分敷衍。 我有点感慨,同样是公主,年纪也差不多大,米达文的环境一定比我简单的多,而且有父母在前面挡着,什么风雨也没见过,性子才会这么…… 我忽然想笑,用一个词来概括,她真是很傻很天真。 我和她谁也没心思应付对方,她看我的时候,眼睛里有探究的,并不亲近的神色。她对曼菲士有意思,而且只怕也知道埃及那个古怪的传统,对我没好声气也很自然。 她很快告辞,荷尔迪亚过来,神色中很不屑的样子:“这种公主,真是草包。” 我说:“能当草包也很幸福的。听说米达文是嫡女,很受宠。他父亲比泰多王的妾,也还生过别的孩子,不过地位都不如她。” “那是因为她母亲家中有势力。” 我笑着转过头:“话说回来,我们谁不是靠着父母的势力才有今天的?我是法老的女儿,你是宰相的女儿,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荷尔迪亚说:“那可不一样,她长这么大了还不懂事,离了人保护她就是条虫,一天不到就会死。” “她要死在我们这里还麻烦呢。”我看看她:“我以前觉得你的性子好,现在看来真是我误会了。给你派个差事,给我好好保护她,直到她离开埃及为止。” 荷尔迪亚张大了嘴,一脸呆滞的看着我。 “没办法,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事你越不想做就越得做。去吧,我相信以你的聪慧,一定可以把她保护的好好的。” 荷尔迪亚苦着脸,拖着脚步走了。 我也被闹的没了精神,手里在翻着纸卷却看不下去。亚莉这一去,能把那金发的人带回来吗?她那样子,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还有,伊莫顿…… 我揉揉发紧的眉头,如果可以,我也想当一个草包样的公主,随心所欲,万事不愁啊。 我又喝了点汤药,觉得精神比昨天好了不少,就还是没什么力气,逗着小金玩了一会儿,前面又开始摆宴,我睡了一会儿中觉起来,侍女回报说:“陛下,法老请您到前面去呢。” 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个陛下是曼菲士。 刚睡醒有些恍惚,还以为说的是父王。 “去干什么?” “爱西丝陛下。”亚莉匆匆的进来,她还穿着一身外出的装束没有换下:“那女孩子我看到了,只是……” “什么?”我有些关切,欠起身向前:“难道死了?” “不不,”亚莉说:“只是王突然出现在那里,把她掳走了。” 曼菲士? 一旁话被打断的侍女说:“爱西丝陛下,王请您去,就是说去看一个新抓回来的奴隶。” 这个孩子,虽然从古代希腊那边贩来的奴隶比较少见,可也不至于这么稀罕。不过,他怎么跑到奴隶村子里那里去了?猎场离那里可还有段距离呢。 我站了起来:“好吧,我去前面看看。” 真的很奇怪,这个人…… 伊莫顿说的变数,就是她吗? 我经过大殿前的平阔广场,看着一群侍卫正把一个奴隶样的男子梆在那里鞭打,曼菲士则扯着一个裹着粗麻布衣服的女孩子在那里纠缠。 真胡闹,太失他的身份了。 我缓缓走过去,曼菲士看到我过来,笑的很开心,用力一把将那个金头发粗麻衣的女孩子推倒跌在我面前,说:“姐姐,这小东西很有意思,你要不要?” 我白他一眼:“我不要,一看就知道根本不是奴隶,这双手能做什么活?” 可是那个金发的女孩子忽然一把揪住我的裙角,急切的说:“爱西丝!我终于找到你了!你送我回去!我要回家去!” 不用我说话,亚莉一脚踩在她身上,叱道:“滚开!敢直呼女王的名字!不要命了你!” 我愣了一下,那个女孩子的发型,修的整齐的眉毛,肤色,眼瞳,发色…… 可是让我惊讶的不是这些,而是她身上的气质,她说话的口气…… 她……不象这个时代的人! 我看了一眼曼菲士,叫过塔莎:“把她带下去,洗一洗换身衣服,给她点吃的。”她捂着被亚莉踩的地方看着我,蓝眼睛亮晶晶的:“爱西丝!” 亚莉眉毛一竖又要打她,我说:“算了,她不是这里人,不懂规矩,别打她了。” 没想到她接着说:“求求你,别让他们打谢吉了好吗?” 我看着下面正挨揍的那个奴隶:“谢吉?” “是,他是为了保护我才被抓的,他没有恶意的,求你让人不要打他……” 我看了看:“又不是用的铜鞭,打一顿死不了人的。告诉他们,再打二十下就停了吧。” 她惊呼:“为什么?” 我看看她:“他敢违逆法老的意志,不夺他性命都是轻的了。不作些惩罚,你以为王权是摆着好看的么?” 她半张着嘴愣在那里,我看看曼菲士,他身上手上也沾了黑泥,在我的目光之下慢慢低了头说:“我这就去更衣。” 我叹口气说:“你已经是法老了,自己得多当心。你今天出去行猎,带了多少人?” 他先说:“两百,”看看我的脸色,声音小了些:“一百……” 我继续盯着他,他声音更小了:“四十……” 我点头微笑:“很好,你的卫队中其他今天没有跟你出去的人,各打四十鞭。西奴耶呢?” “他今天有事,”曼菲士忙替他解释:“一早去忙军器监造的事了。” “乌纳斯呢?” 乌纳斯走过来,在我跟前跪下。 “你劝说法老了吗?” 曼菲士又说:“他劝了,我没……” 乌纳斯自己倒不推卸责任:“我没能劝阻王,是我的过失。” “好,既然你自己也明白,那也去领四十鞭吧。吩咐下去,今天四十人随王一起出去的人,这个月发双份钱粮。” 曼菲士当然不愿意他的贴身侍卫被我赶去挨鞭子,奈何在我积威之下乖乖的夹着尾巴自己去换衣服。不过我想他换衣服的时候说不定会溜去找人吩咐,打他亲卫的鞭子一定要又轻又软,千万不能打的太重了。 我进了殿里,也许是错觉,那些跳的正欢的舞娘们,身上好似捆上了看不见的绳子,动作一下子变得僵硬而死板了。 我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西奴耶就来了。他脚步匆忙,在我面前跪倒行礼:“爱西丝陛下,那些兵士的鞭刑已经罚完,是不是可以让医官为他们治伤?” “这么快?”我说:“伤自然是要治的,还要用好药。” 他松了口气:“是,因为我刚才从下面上来,看到他们挨完了鞭子不敢治伤,我还以为是陛下……” 我笑:“我可没说不许治伤,你去传命吧。” “是。”他轻轻趋前,执起我的裙角凑到唇边一吻:“我替那些侍卫谢女王的宽宏。” 我低头说:“请起。” 他退下去,曼菲士换完衣服出来了,然后没多会儿,塔莎也把那个金发女孩子带来了。 曼菲士挺得意的跟我说,这个金发女奴名字叫凯罗尔。 等他转过头就愣了一下,那个被换了一袭纱衣再回来的金发小姑娘,洗去污泥,露出的可是一张顶顶漂亮的脸蛋儿。 塔莎推了她一把:“快向陛下行礼。”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起来那个膝盖不大可能弯的下来。一双眼瞅着我,张嘴说:“爱……”赶紧停了下来,说:“爱西丝女王,我,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凯罗尔。” 我问:“你从哪里来?” 她急切的说:“我从二十世纪的开罗来!我是凯罗尔!你不记得我吗?你在我家中住过的,我还说你和赖安哥哥……” 我脑中忽然嗡的一声,凯罗乐,赖安?赖安,凯罗尔,这些名字我在哪里看到过? 我觉得身体晃了一下,似乎是一道脆弱的堤坝终于被洪水冲垮,无数的往事,破碎的,连贯的,彩色的,灰白的……我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向后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