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那天,我几乎从到到尾都在操心。 花的钱太多,人太多,危险可能藏在任何一个角落,伺机扑出来对我们造成伤害。还有就是,我本来不打算和曼菲士一起进入阿蒙神庙,至少不同时进去,但是他不肯,还好他的穿着打扮绝对不会让人误会他只拥有一半的统治权。 这个孩子站在神台前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水光。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多少可以猜到一些。 也许想到了从前,也许是因为现在而激动,也许是因为想到更加艰辛漫长的未来。 漫长而神圣的仪式一项一项进行,最后我们回到王宫,曼菲士得接受臣子们的朝拜,正式坐上王位那把椅子。但是我讶异的发现,与我的安排不同,曼菲士让人在原来法老的位置上放了相联并排的两把椅子。 我脚步顿住了,曼菲士拉了我一把:“姐姐,你答应过要一直和我在一起的。” 我苦笑,这种时候可没法和他争执讲理。 我们一起走上台阶,坐在椅子上。 曼菲士戴着精致的头饰,端正而威严的样子……他已经是埃及法老了。 虽然,他才十来岁。 放在现代,他只是个在父母身边依依不去的孩子。还不懂得生活的艰辛,也不用承担这么重的责任。 小曼一只手拿着权杖,一只手紧紧拉着我不放。即使是到王宫外的围楼上去接受民众欢呼,也拖着我一起去。 我的目光在那些外国来使中掠过,伊莫顿脸上罩纱,还是一身黑袍,站在人丛后面。 只看到这么一眼,他的身形就被其他人遮住了。 曼菲士站在高台上接受城下的人膜拜,看样子,他挺享受这种高高在上君临天下的感觉。大概真的有天生王者这种说法,我眼前的曼菲士就是如此。 这孩子有种狠劲儿犟劲儿,而且那种天生的高傲…… 我的目光从底下的人群中掠过,忽然在一个地方顿住了。 所有人都拜倒在地,可是那个穿着粗麻披着头巾的人影却站了起来,远远的又是挥手又是叫嚷,看那架式不象是失心疯或是要捣蛋的刺客,身边的人急着要把那个人按倒,结果拉掉了他的头巾,一下子露出金色的发顶! 我愣了下,金发? 埃及所在的非洲和隔海相望的西亚中亚可都没有金发的人,只有地中海那一边的罗马与希腊地区…… 但是我们与他们没有邦交,这个金发的人从哪里冒出来?是奴隶贩子贩来的奴隶吗?看起来是个姑娘,她那么张扬的是想干什么?看刚才那个架式,还有举止动作…… 好象是在朝我喊话? 好奇怪。 我在小曼耳边轻声说:“太阳太大,我有些头晕了。” 他急忙说:“我扶王姐下去。” 我说:“不用,我下去歇会就好,底下这么多人等着见你,你再多站一会儿。” 他只好答应,只是神色还是很不甘。 我却为另一件事感慨。 以前曼菲士只叫我姐姐,现在改叫王姐了。 其实,我还是觉得姐姐听起来更顺耳些。 亚莉说:“女王不舒服吗?” 唉,只是一转眼,我就从公主变了女王了,连亚莉也改口改的这么利索。 我们站在墙垛下面,我从垛缝里指着下头:“刚才那里有个金色头发的女孩子,好象在朝我喊什么话,看她的打扮,应该是城外的奴隶,你派人去城外的几个大村里头找一找,把她带来。” “是,陛下。”亚莉问:“是奸细么?” “也许不是。”我想了想:“现在就去,你亲自去吧,别让其他人去,反而弄糟了事情。” 亚莉答应着去了,我转过身来,看着曼菲士高高扬起双臂,神采飞扬的样子,既觉得欣慰,又有些心酸。 我说自己有点头晕,本来只是个借口,可是这会儿仰着头看了他几眼,真觉得有些天旋地转。我退了一步,有只手从旁边伸过来牢牢的扶住了我,我转头一看,是西奴耶。 “爱西丝陛下不舒服吗?”他关切的问。 “大概是天气太热了。”我说。 “今天实在太辛苦了,仪式典礼都很繁琐,或许是有些中暑,您先休息一下吧。” 我点点头,他扶着我慢慢下了台阶,我的侍女迎了上来,他松开了手,却没有立时就走开,说:“我去让人拿些喝的和提神的药草来好吗?” 一旁的侍女洛吉塔看我精神不济,机灵的答道:“是,那么麻烦西奴耶大人了。” 他说:“你们好好照顾陛下。” 我靠着大软枕躺在榻上,总觉得胸口闷的很,用力的喘气还是觉得憋闷,有种要窒息似的感觉。西奴耶很快回来,命人端来了清凉的泉水,上面还漂着几片绿色的小叶,功效类似于薄荷,是很提神消暑的。 我接过来喝了两口,觉得胸口松缓了许多,朝他微笑致谢,他倒拘谨了,行了礼退开。 曼菲士接下来的安排是大宴群臣,招待各国使者。我休息了一会儿,觉得精神比刚才好些,于是和他一起到大殿去,只是没和他坐在一起。他坐在中间的王位上,我说不太舒服,靠在帘幕后面的软榻上,他很不放心,时时溜进来问我觉得怎么样,要不要传医官。 我说不必麻烦,就是这几天有点累了,让他快出去宴客。 他倒也去了,就是一步三回头。我看他过去了才又靠下,心里琢磨着亚莉是不是还没找着人,这会儿都没有回来。又不知道外面仔细情形是什么样的,伊莫顿有没有来赴宴?我想他八成是没有来,这殿上认识他的人可不在少数,他若露出真面目,那这中间的事情可就解释不清楚了。 外面的人声一静,我抬起头来:“怎么了?” 侍女说:“陛下,比泰多的使者到了。好象是因为船遇到风流耽误了时间,所以晚到了一天。” 我点了下头:“使者是什么人?” 洛吉塔本来坐在一边正替我倒水,闻言探头向外看,转过头来说:“是……啊,使者是比泰多公主。” 我意外的说:“是么?” 洛吉塔说:“是,没有错。她的额饰上有王族纹章,而且十分华贵秀丽。” 我点点头,她将水杯里的水倒出些尝了,然后双手奉给我。 我忘了说要她不要尝水了,以往亚莉都知道小金的妙处,已经不再让人尝水的。不过小金并没反应,说明这水也没问题。 我还没喝,荷尔迪娅从帘幕那边掀了一个角走过来。 “先恭贺爱西丝陛下。” 我微笑:“行了,今天就听这些客气话了,你怎么有空过来的?不用在前面帮忙吗?” “那些歌舞有人负责,饮宴有塔莎夫人,防卫也轮不到我操心,”她走过来半跪在我身旁:“好些人问起您,我父亲也放心不下,您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我看她的神情似乎与平时有些不一样:“你怎么了?和谁吵了架?” 她脸色不太自然,说:“没有什么事,您不用担心。” “行了,你还想瞒着我啊?快说吧。” 她顿了一下,只是说:“那比泰多公主,好象……很中意曼菲士王的样子。”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来,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唉,这种事情……曼菲士一当了王,身边的女人不会少的,你要为这个难过,还不如趁早死心了好。” 她脸色黯然:“是,我知道……不过比泰多的公主,恐怕并不适合做王的正妃吧?” 我点点头:“你说的也是,不过重要的是曼菲士的想法。” 一旁宫女回报说:“亚莉女官回来了。” 我转过头,亚莉一脸歉然和疲倦:“实在抱歉,陛下,没有找到您说的那女孩儿,因为天色太晚,所以只好先回来了,不过您放心,我去过了好几个村落,仔细盘查过,都没有发现,那么她应该是在剩下的最靠东的哥仙村里,明天一早我再去……” 我点头:“你辛苦了,其实也不那么重要,快休息去吧。”我想起件事:“密诺亚使者住在神殿,你最好让人盯着些,看看他有什么异常动向没有。” 亚莉说:“是,我会留心。” 晚宴一直到深夜未散,我撑不住,已经先回去休息。沾着枕就迷迷糊糊的陷入沉睡。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起身的时候想着亚莉怎么不在,转念一想,她说了今天一早再去找那个金头发女孩子,八成是已经去了。 侍女服侍我起身,我还是觉得头晕晕的不太舒服,但是小金既然没有什么感应到毒物的反应,那么我就不可能是中毒,八成还是中了暑。 看来人真的不能乱说话,我不过随口说自己中暑了,结果还就真的中暑了。 我叫医官来吩咐他准备汤药给我,他替我看过,也没看出什么来,只说是中暑。我喝了一点药汤,也没觉得有什么好转。原本每天理事都是自己走着去前殿的,但是今天只好坐了步辇过去。我到了伊姆霍德布却还没有到,桌上积的关于这一季收成草纸卷我还没看个开头,曼菲士就急匆匆的来了。 “王姐!你身体没好呢,怎么又开始忙着做事?” “咦,你也来了?”我说:“登基可是三日大庆,你不去主持,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曼菲士气鼓鼓的说:“我还没有问你呢,你身体明明不好,不好好休息,又跑来这里干什么呢?” 我笑:“事情在这儿摆着,不做就越积越多。反正也不算累,对了……” 我话没说完,侍女过来禀告说,比泰多的米达文公主在外求见。 我有些讶异:“她来做什么?” 侍女躬身说:“米达文公主说昨天没有见到女王,没能祝贺并问好,觉得十分抱歉,所以……” 不过是客套话,她的来意肯定不是这个。 我点头说:“请公主去偏殿,我这就来。” 我看看曼菲士,他一鼓腮,倒添了几分稚气,让我想起他小时候胖乎乎的样子来了。 “好了,我不看这些了,咱们去见客吧。”我说:“这米达文公主说是来看我,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什么?”曼菲士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笑着说:“她说是来看我,只怕是个花招,我猜她是知道了你过来这里,才赶着过来的。我家弟弟也长大了,有姑娘追着喜欢了。” 他眉一皱:“这米达文说话无聊的很,还自作聪明,言谈间夸夸自得说比泰多怎么怎么强盛怎么怎么的好,一副没见过世面又自以为是的样子,我可没耐心应酬她。”说完也不管我喊他,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只好转过身:“走吧,我去见见这位公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