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念青死死箍在杜衡身上,嘴里不清不楚地哭喊着,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威风。 “小蚂蚱!”杜衡把瞿念青拽到身前,使劲摇晃着他的肩膀,想让他清醒一点,“你之前是不是说,这里有仙姬的怨气,不欢迎男人?” 瞿念青抽搭了半天,终于挤出两个字:“是啊……” 杜衡环顾四周,强作镇定道:“看来这里不光有仙姬的怨气,还有很多死于非命的仙姬,全部被他们埋在这里了!” “万人坑啊!!”瞿念青嚎得更厉害了。 “别哭了!”杜衡大吼道,“哭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 瞿念青被杜衡吓得打了个抖,哭声也马上止住了,抽噎道:“这全天下的魂魄不是都被兰家叔叔接走了吗?为什么这里还有这么多鬼啊……” “只怕是有漏网之鱼……” 四面的哭声越来越甚,还夹杂着阵阵诡异的尖笑。墙面开始蠕动,无数的残臂和半脸从墙里伸出,拼命朝两人够着。 瞿念青感到脚心有些痒,他抬脚一看,却看见一张惨白的脸正大张着嘴,嘴角还有半个鞋底。两只眼睛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血窟窿。 “哇呀!” 瞿念青一蹦蹦到杜衡怀里,两手两脚紧紧地箍住杜衡的身子。 “叔叔!她咬我啊!怎么办啊……” 杜衡一手擎着瑶华,一手抱着瞿念青,迅速环顾四周。 “都是些可怜的亡魂,积怨已久才变成这样。我也不会超度之法,只能试着杀出一条血路了。” 杜衡刚要提剑去劈尸墙,瞿念青却忽然浑身一震,从杜衡肩上抬起头道:“叔叔,你刚才说超度之法?” “是啊,怎么?你会?” 瞿念青大喜道:“我会啊!” 他从杜衡身上跳下来,祭出咸池枪在空中虚画一符。最后一笔刚停,那符文忽然迸发出万道金光,晃得众鬼直尖叫着往墙里缩。 “往生符?!”杜衡大惊。 瞿念青朝杜衡挤挤眼睛,然后把咸池枪在肩上抡了个圈,枪头在往生符上一点,再一戳。往生符陡然变大,光亮暴涨,直向四面尸墙迫去。 “轰”的一声,四面尸墙突然爆开,眼前也亮堂起来了。 杜衡抹抹脸上的碎尸渣子,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大坑的中央,周围都是被炸得乱七八糟的尸块。坑上面是一片荒郊野岭,似乎正处在北渚边缘的位置。 瞿念青也擦擦眼睛,道:“结束了吗?” 杜衡收起瑶华,沉声道:“应该是结束了,魂魄也应该都被送到司幽去了。” “哈哈,又给兰家叔叔送去一份大礼,改日我再跟他们要好处。”瞿念青边笑边往坑外走。 杜衡一把揪住瞿念青的领子,厉声道:“你小子哪里学的超度之法?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瞿念青如同被揪住了狐狸尾巴,顿时蔫了下来,道:“叔叔,你就别问了,等到后面时机成熟了,我肯定第一个告诉你,好不好?” “时机?什么时机?” “哎呀,就是一个时机啦……”瞿念青眼睛一转,“叔叔,你还想不想找东西了?咱们再不回去,说不定鬼市都跑啦。” 杜衡心里一惊,不再多问,赶紧朝北渚的花楼奔去。 喜堂内,蛉婵正坐在澡盆里洗澡,忽然听见窗户一声巨响,紧接着一个身影疾速朝自己冲过来。其速度之快,连样貌都看不清。 杜衡掐着蛉婵的脖子,把她从澡盆里提了起来,大吼道:“说!旋龟到底在哪里?!” 蛉婵眼睛上翻,几乎喘不过气,嗓子眼里发出“喀拉喀拉”的吐气声。 “叔叔,你这么卡着她,她也说不出话来呀……”瞿念青在身后小声道。 杜衡重重地“哼”了一声,把蛉婵摔回澡盆里。 蛉婵剧烈地咳嗽一阵,大口喘气,抬眼看着两个浑身浸着尸液的人,尖笑道:“臭男人!都是臭男人!没想到那些怨鬼居然会放过你们。” 杜衡冷声道:“她们已经被超度了,你以后别想再用她们害人了。” “被超度了?!”蛉婵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喃喃道,“你们竟然把她们超度了?!竟然超度了……” 杜衡不耐烦道:“快说旋龟在哪!不然我连你也一起送走!” 蛉婵回过神来,忽然尖声大笑道:“旋龟?你们要找旋龟,怕是一辈子也找不到了!” 杜衡道:“你什么意思?” “旋龟根本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代号。凡是有人打听到禁忌,长耳都会拿旋龟当幌子,”蛉婵大笑着,脸抽搐到变形,“你们在我这里耽误这么长时间,说不定长耳都已经跑了!” “代号?” 杜衡心道不妙,连忙飞身下楼往长耳的铺子里奔去。 然而当杜衡找到那座花楼时,发现早已人去楼空,连门口挂着的耳朵都不见了。 “他真的走了啊……”瞿念青愣了愣道,“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找!!” 杜衡大吼一声,在街上狂奔疾走,引起无数人侧目。瞿念青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赶紧跟上。 然而,两人找了半天,连长耳的影子都没看见。 杜衡站在空荡荡的铺子门口,感到愤怒又无力,努力控制着把面前这座楼敲碎砸烂的冲动。 “叔……叔叔……”瞿念青小声试探道。 “做甚!”杜衡横眉立目,眼中怒火熊熊。 “你先别生气,说不定别人也会知道消息呢……”瞿念青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杜衡忽然很想念御阳。 要是御阳那个狗鼻子在就好了,说不定还能追得上。 他回头看看瞿念青,忽然眼前一亮,踢了一脚瞿念青的屁股,道:“你不是会变吗?快变条狗来!” “变狗?变狗干什……” 瞿念青话说一半,忽然明白了杜衡的用意。他原地一转,身形渐渐缩小,最后真的变成了一条大黄狗。 大黄狗跑进花楼里四处闻了一圈,然后就“汪汪”叫着朝北渚大门外跑去。 一人一狗在街上横冲直撞,街道两边的铺子顿时一阵骚动。 大黄狗率先冲出北渚大门,顺着通道回到上界,忽然看见长耳背着一个巨大的麻布袋子,袋子口上还系着那只人耳朵。 “汪!” 大黄狗用力一跃,直往长耳的麻布袋子上扑去。没想到还没挨着袋子的边,忽然眼前一黑,迎面一个拳头砸下来,当当正正地砸在自己头上。 “呜呜……” 杜衡也刚刚赶上来,发现长耳不知怎么的,竟被一个高大的身形提住领子悬在半空中,两只小短腿不住地乱踢乱蹬。 “国师?” 杜衡一愣,北渚出口众多,他本没有想到夕宿会守得这么准,不禁又惊又喜。 “大少主!”夕宿略一颔首,然后把长耳摔在杜衡面前,“我一直在此地守候,见此人慌忙逃窜,料想事有蹊跷,便将他拦下。随后果然有只黄狗扑上来,妄图救主,也被我一拳打翻了。” “打翻了?”杜衡心里一沉,忙问道,“那狗呢?” “呜呜……” 黄狗一瘸一拐地爬到杜衡脚边,一股白烟升起,瞿念青又揉着脑门变了回来。 夕宿显然没想到大黄狗居然是瞿念青变的,哭笑不得道:“怎么是阿青啊?还好我方才出手不重,不然非把脑子打坏不可。” “已经打坏啦!”瞿念青娇声娇气地叫着,手一撂,露出脑门上一片青紫,“先生你好狠的心,虐待小动物!” 夕宿摇头苦笑。 杜衡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长耳,喝道:“好你个妖怪,居然拿空头来糊弄我们,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长耳哭丧着脸道:“公子饶命啊!不是我故意要骗公子,实在是不能告诉您啊!” 夕宿道:“为何?” 长耳道:“这玉虬已经被一位大人物拿去了,他临走时特意交代,无论是谁来问,坚决不能告诉他玉虬的下落,否则就要我们所有人的命啊!” “大人物?”杜衡面上生疑,“俞空桑?” 长耳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求公子别再问了!告诉您这些,已经是犯了大忌,再多说一句我就小命不保了!” 杜衡和夕宿交换了一下眼色。 “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杜衡弯下腰,“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一个大致的方位,我们就放你走。” 长耳犹豫片刻,然后把手往旁边一指,道:“东……” 三人下意识地顺着长耳手指的方向看去,忽然又听见长耳连珠炮似的吐出四个字。 “……西南北中!” 等他们反应过来,长耳却早已不知去向,只剩下那只人耳朵静静地躺在地上。 杜衡大叫“不好”,连忙再回北渚,却发现整座北渚人去楼空,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原本人来鬼往的鬼市竟不知什么时候,整个搬走了。 唯一的线索断了,事情又回到了起点。 杜衡回家之后常常陷入沉思,别人叫他几声才能应。他对长耳口中的这个“大人物”有很多猜想,不过他还是最愿意相信那人是俞空桑,毕竟那是他认识的为数不多的让人闻风丧胆的大人物了。 倘若玉虬真的被俞空桑拿走了,那就难办了。上次硬闯空桑之山,虽然拿回了素华剑,但俞家这之后肯定要严防死守,想再去偷东西几乎是不可能。况且,这世间大人物那么多,有不少甚至还隐居世外,根本连名姓都不露,若是被这些隐世的大人物拿去了,那真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 三秀见杜衡又蹲在花园里发愣,便走上前想要把他叫醒。然而她刚要开口,忽然发现杜衡手里正拿着一把小花铲,一下一下地铲着一株芍药的根茎。可怜那株芍药什么都没做错,就这么命丧铲下了。 “阿木哥,那芍药欺负你了吗?你怎么看它这么不顺眼,要铲断它?”三秀探头过来笑道。 杜衡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竟误伤了无辜,赶紧把小铲子扔到一边。 三秀笑笑,用手在芍药的断茎处轻轻一抚,断茎立刻千丝万缕地重新连在一起,花茎也立了起来。 “又在想玉虬的下落呢?”三秀在杜衡身边坐下。 杜衡点点头,没有说话。 三秀接着道:“其实,事情可能也没有那么糟,鬼市这条线索断了,我们可以重新找其他线索呀。” “什么线索。”杜衡淡淡吐出四字,虽是问题,却一点也没有疑问的语气。 三秀道:“既然是大人物,那我们就去找其他大人物来问咯。阿木哥说过,你曾经几次身处绝境,都是你师父在暗地里出手相助,说明她也一直在关注着你,甚至很清楚事情的走向。你何不去问问她呢?” 是啊,我也好久没去流波山了,何不去问问师父呢?